第2章 百年堂

百年堂是一家纯中药店铺，也是一家中医诊所。是一家遵循古制，前面医馆后面制药作坊相结合的传统中医药结合店铺。

在夏国，如果还有一个品牌可以被称作老字号，那一定是百年堂。它名字虽然叫做百年堂，但店铺的传承却可以追溯到宋代名医朱肱，从郭家跟随朱肱的第一任祖师郭善曦开始，开办药铺经营至今快有一千年的历史了，中间虽也历经磨难，但从来没有断过传承。

古老的百年堂，今天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处处有新气象。各位看官，看到这里一定以为百年堂是在办什么喜事吧？非也非也，而是百年堂馆主的儿子郭红明学成归来，今天是第一天上任。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郭红明觉得百年堂太老气了，装修风格是明清的，一排排的药柜是木头的，连坐诊的医生也是一堆老头，医馆里连一个像样的电器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高科技设备，怪不得生意一直做不大，于是大刀阔斧地搞了“改革”，把古老端庄的百年堂整得花里胡哨的，看得堂里的那些老古董医生，摇头不已。

郭振东虽然不能算是老古董医生，但是摇头不已的人也有他一个。

“真打算放手让儿子这样胡闹呀？”许明珊看着儿子的成果，也是摇头晃脑的，对她老公抱怨道。嘴里这样说，但是眼里更多的却是溺爱。

许明珊在学校的时候就被郭振东的才华所吸引，两人情投意合，不顾家庭的反对，早早就结了婚。两人是校友，同样都是才华横溢的医学生，走在一起后，更相得益彰，取得了很多不俗的研究成果。但是为研究花了太多的精力，两人的爱情结晶就只有郭红明一个。这些年头发也白了不少，俨然已是一个半老徐娘。

“这小子真的没法没天，昨天跟他提一嘴，让他试着管理门店，没想到他居然打蛇随棍上，给我们整这出难题。”郭振东道。虽然这么说，其实郭振东心里对儿子还是挺满意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那你还不制止，真想我们这老店倒闭关张呀？我们的医馆就剩下这么一间了。”许明珊佯怒道。

“昨天才说店里一切听他的，总不能他才放第一把火，我们就把火扑灭了吧？”郭振东道。

“唉，算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反正这个医馆迟早是他的，就随他折腾吧，别搞倒闭就好。你说他在学校这几年，真的学到本事了吗？这么快就把医馆交给他管理。”许明珊道。

“这点你别说，他老师打电话给我了，说什么也想留下咱儿子，说咱儿子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再给他几年时间打磨，将来一定能大放异彩。废话，咱儿子是谁？不用他打磨，一样能大放异彩。要不是为了考那张证书，哪有时间送他去上学，再让他在那些地方多待几年，老祖宗那点本事都要全丢咯。”郭振东道，“还有，这也是没办法，这几年什么状况你也清楚，我们需要尽快抽身出来，专心研制那几款药，再晚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那个医药代表又来找你了吗？”许明珊心头一震，问道。

“是的，刚约了我们下午两点钟在凌艺馆见面，说是什么最后通牒了。”郭振东回答道，语气里有无奈，还有更多的是气愤。

两人相对无言，眉头紧皱，出了门。

……

老爹老妈出了门，郭红明的主人翁感觉更爽了，双手搭在背后，迈着八字步在门前来回踱步，仰着头，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公鸡，巡视自己的领地。看着忙碌一个上午的成果，心里甚是高兴，特别是大门口的那两个大红灯笼，更是他的得意之作。往那一挂，暴发户的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

门店很多地方都焕然一新，但是门口挂的牌匾和对联，辜鸿鸣却是不敢动的。牌匾上书“百年堂”三个龙凤凤舞的大字，落款是郭善曦，正是百年堂的创始人兼郭家祖师爷。对联的上联是“危难当前岂能退避，一心赴救”，下联写的是“贫富贵贱皆视同等，普惠苍生”，落款也是这位郭善曦。

正当他得意地指指点点的时候，一辆老旧五菱面包车唰的一声刹车，不偏不倚停在了医馆门口。车身到处坑洼、锈迹斑斑，车轮上还满是泥巴，往装饰一新的医馆门口一杵，不仅挡道，还大煞风景。郭红明正要上前去驱赶时，面包车侧门和后门同时打开了。侧门下来的是一个40出头、农村打扮的朴实妇女，下车后二话不说，走到百年堂门口就一跪一拜，趴下久久不起；后门则出现两个男人，抬出一副担架，抬到妇女旁边放下后，也是一言不发站在旁边。担架里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把百年堂大门堵了个正。随后，车上又下来两个打扮还挺时尚的女孩，一个个子挺高挑，面容也不错，虽然脸上的妆容比较厚，但是看起来也很有路人缘；另一个稍矮一个头，下车就亦步亦趋跟在高个子后面。

不是医闹，还能是什么？郭红明赶紧上前，打算拦住他们。

“唉，这位大姐，有话好说，不要堵着门了，有事我们一边说去，不用停在这里。”辜鸿鸣大声道，赶上前去伸手就要扶起下跪的妇女，但那妇女并没有顺势起来，挪了一下位置，又长跪趴下。

门口这动静也把医馆里的人吓出来好几个，也引起了路人的兴趣，纷纷围拢过来，很快门口就聚起来一群人。

“请问你是？”下跪的妇女没有开口，跟在后面的高挑美女倒开口问道。

“我是这医馆的管事，有事您跟我说，一定给你解决。”郭红明道。

“这里你说了能算吗？”美女问道。

“当然可以，我是这里管事，也是这里的少东家，你放心，有任何问题，我保管给您妥善解决。我们能不能换一个位置说话，你看这里堵着门也不好，对吧？”郭红明看着聚集越来越多的路人，只想快点转移阵地，避免造成不好的影响。

“是这样的，我们算是热心市民，是帮助这位大姐的，并不是医闹。”高个美女道，“这位大姐的丈夫，得了癌症，求救无门，请您帮帮他们。”

郭红明一听，松了一口气，不是医闹就好。

“帮助他们也要先了解情况，对吧？要不你让这位大姐先起来？这样堵着门也影响做生意，再说，这里也不适合治病救人。”郭红明道。

“好的，那我先跟大姐沟通一下，我们可以先进医馆再沟通。”高个美女道，说完就走向跪着的妇女。

郭红明转身就要领他们进医馆，突然感觉到衣角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老药工老葛，在挤眉弄眼，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老葛跟随他爷爷制药的学徒，之后又跟着他爸爸，现在看很大概率后面还要跟着自己，辜鸿鸣一家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外人看。

两人稍稍挪开几步，离开众人一段距离。

“葛叔，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吗？”郭红明道。

“少爷，你今天第一天当家，我本不想打击你的，但是这事透着蹊跷，你是不是多考虑一下。”老葛道。

“考虑什么？”郭红明不明就里道。

“你想，他们来路不明，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躺在担架上那位也生死不知，你把他们引进医馆，那就是我们的患者了，生死都要负责的！万一他们是来搞事的，这个就麻烦了。”老葛语重心长道。他们少爷心地不错，人也聪明，就是江湖经验太少。

郭红明给新官上任的喜劲冲昏了头，压根就没有往这边想。一听也是冷汗直流，于是道：“好的，葛叔，还是你老到，我知道怎么安排了。”

两人又走回人群。

郭红明对高个美女道：“要不你先让这位大姐和这两位兄弟抬着担架往旁边挪一下，不要堵着大门，我们借一步说话。”并没有按先前的安排把众人引进医馆。

那位美女好像没有任何意见，很痛快就答应了。很快，两个汉子就把担架抬到一旁，跪着的大姐也站了起来，看起来比较嘴笨，也没说什么，站在担架旁。辜鸿鸣他们挪了一下地方谈话，但围观的众人都饶有兴趣，并没有多少人离开，大部分都跟了过来。

看得郭红明一阵头大，但也没办法，虽然是自己医馆的门口，但也不能赶人，于是硬着头皮道：“这位美女，我刚才自我介绍了，您能不能也说一下是怎么回事？”

“郭少东家，不客气。我叫沈瑶，算热心市民吧。这位大姐叫苏文慧，病人是他丈夫，叫林国栋。苏大姐丈夫生病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家庭困难，没有足够的钱去医院看病了，听说百年堂救死扶伤，医术高明，所以来求您救他丈夫一命。”美女道，她刚说完，那大姐也很配合的跪了下来。

郭红明赶忙伸手扶那大姐起来，道：“起来说，起来说，咱这里不兴跪拜。大姐你能说一下生病的过程或有带相关的病例来吗？”

苏文慧赶忙道：“有的，有的，就在车上，我去拿。”说完就往车里跑，不久就抱回来一箱子病历资料。

好家伙，你是卖废品的吧？病历怎么这么多。郭红明腹诽不已。

“这样吧，大姐，这么多资料我看一下子也看不完，要不你捡重点说一说吧，我们了解一下情况，顺便看一下患者。”郭红明道。

“好的，我丈夫得了肺癌，……在医院做了手术，……现在医生说没办法了，叫我们找中医试一试。”这个叫苏文慧的大姐，磕磕绊绊的把自己的苦难又经历了一遍，如果不是为了求郭红明救一下自己的丈夫，她实在不想再提起这些过往。

郭红明听完，总算心里有一个数。

好家伙，钱你都赚完了，人就往我这里塞，要脸吗?这个大姐也是，你手术都做三回了，人体早就破坏殆尽了，才来我这里，中医也不是神仙，没有回天的神术呀？要是早点来，就算是肺癌，好歹我们也会出手搭救一下，现在嘛，怕是无力回天了。

“这个，大姐，你看他们医院都没有办法，我们这边也没有能力，对您的遭遇，我们是很同情，但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郭红明只能把语气尽量放温柔道。

苏文慧其实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是还想碰一下运气，想起在医院走廊那美女的话，双脚一软，又跪地上，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周围的人群看了，眼浅的人都跟着湿了眼眶，甚至有些好事的人，都开始帮腔了。

“都说医者仁心，帮一下她嘛！”

“好可怜的女人！”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行行好，出一下手吧，大不了我们给她凑医药费……

郭红明听得也一阵恼火，你们怎么不上去医院说，怎么不帮帮帮她？“我这不是不帮，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肺癌晚期，中医西医都是治不好的。”郭红明解释道。

“少东家，要不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也不求治好，只要能减缓一下痛苦，延长几天生命也好。”沈瑶也开口道。

郭红明还在犹豫，但是周围的群众已经开始有人指指点点了。

“郭先生，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说过不了今晚了。随便你怎么治，死了也不用你负责，求求你大发慈悲，试一下吧？”苏文慧跪着道，任由郭红明怎么扶她也不肯站起来。

“是呀，你看，你们门口对联也写了‘危难当前岂能退避，一心赴救’，求求你了。”沈瑶也帮口道。

郭红明真是进退两难，这老祖宗是在给他出难题呀。狠了狠心就要开口答应，把旁边的老葛急得快冒烟了。

“少东家，先打电话给馆长问问吧？”老葛也不顾现场人多，扯着辜鸿鸣的手臂劝道。

“我刚才就一直拨号，但是爸妈的电话都无法接通。”郭红明道。

“那要不就拒绝了吧？他本身就已经癌症晚期，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的了，我们拒绝也不算过分。中医又不是万能的，治不了也不是错吧？”老葛又再次劝道。

确实，道理是如此，但是那是人命。围观的群众指责声也越来越大，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说百年堂挂羊头卖狗肉，见死不救。

郭红明看看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进气少出气多的汉子，心里有点不忍，那可人命啊。虽然旁边指责的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确实也在理的，如果不试一下就放手，对得起心里那份大医精诚吗？

“好，大姐，你先站起来，我答应你试一下抢救你的丈夫。但是，事先说明，人力有穷尽，我们也只能姑且一试，是否能救回来，就看你丈夫的命够不够硬了。”郭红明开口道。

苏文慧千恩万谢的答应。

老葛长叹了一口气，轻声嘀咕道：“还是年轻，这是你家的医馆，你说了算！”他也没有走开，如果少东家执意要试一下，他也只能搭把手了。

围观群众却发出一阵欢呼声，“好样的”叫个不停，患者是死是活似乎并不是重点，而且刚才那个说众人集资付医药费的话题，当然也不会有人再提起。

沈瑶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暗地里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任务已达成，记得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