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红了县城的名角儿水仙，公开扬言要嫁给古镇的大东家，一时传得大街小巷皆知。
水仙是唱戏的名角儿，还是方圆百里姿色出众的女子，让哪个男人看她一眼都会眼热。
她盘儿亮，条儿好，唱词婉转如莺啼，达官贵人都以给她打赏多为荣。
戏班班主站在戏台上，高声唱个诺儿：
“聚仙楼的大东家，打赏水仙姑娘一两银子，十个大洋，请水仙姑娘领赏谢恩！”
水仙微微下蹲，行万福礼，笑着瞟他一眼，打赏的人就跟比皇帝封赏了都兴奋，腿肚子都乐得酥麻了。
唱戏是水仙的绝活儿，她还会做女红、窗花、绣鞋垫，打得一手好算盘，帮他爹在山寨上开的杂货铺打理账目。
刚过了十三岁，就有人上水仙家提亲。山寨看热闹的人，就帮着她数提亲者的人头，比他家闺女要出嫁还高兴。
水仙家在山寨上，独自一个小院，三间破土坯屋子，屋顶的瓦都烂了，还是祖上留下来的。
求亲的人有皮货生意占了半条街的富商，也有儒雅书生。
有唱戏的师兄，长相俊美，却穷得家徒四壁，提亲拿了两盒糕点。
有团长带兵上门提亲，要水仙给他做小妾，日后享荣华富贵。水仙怕被抓走，跑到外村躲避了好些天。
数到第108个人提亲，她的终身大事就定了下来，并且是自己做主定下的。
她相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古镇双艺楼的东家凌云飞。她要的就是门当户对，此前提亲的107个人，见面没有一个点头的。
凌云飞三十出头，面皮白皙，五官棱角分明，穿件蓝色长袍，说话做事儒雅得体。说话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他喜欢自己赶着马车进城看戏，手拉缰绳，站在马车上大呼小叫，又不像个大东家的样子。
到了县城的大剧院，剧院的东家早候在门口，先是大喊：“古镇双艺楼的大东家凌老板，里面有请，上茶！”
凌云飞将马缰交给伙计手中，对剧院老板微微点头，算是回礼。昂i首走进剧院，拂起长袍摆，端坐太师椅上，呷一口银杏茶，等候那个美娇娘的出场。
锣鼓急促响起，铛、铛、铛……，咚，咚、咚……，嚓、嚓、嚓……
板鼓、大锣和小锣响起，一声悠扬的唱腔，大幕徐徐拉开。
水仙碎步移到戏台中央，旋转一圈，身穿素衣，挥舞水袖，一个转身亮相，赢得满堂喝彩。
凌云飞经常进城到芙蓉大戏院捧场。就像被磁铁吸住了，每有《长亭别妻》的海报贴出，他都要驾车进城。
“见儿夫不由我珠泪垂掉，好似万把刀穿我心梢。恨奸贼设下了狠毒的圈套，可叹你蒙冤入了笼牢……”
“只指望好夫妻白头偕老，万不想顷刻间两下分抛……”
林娘子在台上轻吟浅唱，凌云飞坐太师椅上合着节拍。
剧终。水仙出来谢礼。戏班班主唱赏金：
古镇双艺楼的东家凌云飞凌老板，赏金十块大洋。领赏人行见面礼谢过了！
水仙作万福礼，羞得粉面桃红。
凌云飞起身拱手作揖，连说，哪里，哪里，不过是在下区区一点心意罢了。
望向水仙的一张俏脸，凌云飞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县城市北街，有半条街都是双艺楼的买卖。他每次进城，却说是收店铺账目。
凌云飞早就看上了这个俏佳人，却迟迟没敢下手。他有两个担心，一是刚死了正室不到半年，大婚不吉。还有一个原因，他比她大三十岁，都能给她当爹了。
这事要说传遍全城，怕生意场上的东家们笑话。每次他给水仙打赏，只为看上她一眼，接着就连夜驾车回古镇了。
越是表面装得风轻云淡，他心里燃起的火焰越大，恨不能一口吃下i她。回到古镇家里，也满脑子是水仙的影子。
凌云飞实在憋得难受了，就操起二胡，拉西皮慢鼓的过门，学林冲的动作，唱起：
“结发人衷心某早知晓，写休书为你去掉祸根苗。高俅贼与我仇恨非小，配沧州岂能一笔勾销……”
戏班班主见凌云飞不肯离去，知他对水仙有意思，让伙计添了热茶，又道：
“凌老板，你为戏班出赏金慷慨，我深知你意。不如趁着她在后台卸妆，随我上去一睹芳容？
“这……”
凌云飞见对方揭穿他心里的事，反而犹豫起来。鼓足勇气，要跟他去见水仙。
水仙藏在帷幕后面，也悄悄看着凌云飞。
成婚那天，古镇店铺挂了红灯笼，街上搭建灯棚，盘了十二生肖造型的旺火。火焰从动物的鼻孔和眼中喷出。
街上人流如织，都赶去双艺楼吃大锅饭。
宾客吃过支鼓酒席。说唱停下来，管家给他们赏钱，打发出去。
新房内。墙上贴着大红喜字。
红烛摇曳，巧儿蒙红头巾，端坐在炕上浅笑。凌云飞坐在八仙桌旁欣赏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话。
“都民国年代了，还让我盖红头巾，这是讲哪门子封建啊?”
“有规矩就得按规矩来。不过，你蒙着红头巾更好看，也为辟邪。
“我一辈子都教你看，都怕你看不够呢。”
“人长得漂亮，还伶牙俐齿。”
“你不知道我的事情多呢。”
“女人让人睡了，就啥秘密都没了。”
巧儿羞得满脸通红，拿起绣花枕头，作势要打他。
”你是读书人，却说下流话，没羞。”
凌云飞一个箭步跳开，取过盘中的秤杆，挑起她的红盖头。随即来个扮相，脚踏太师椅，激昂的唱腔飘在古镇上空：
呀！又听得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鱼樵。忙投村店伴寂寥，想亲帏梦杳，想亲帏梦杳，顾不得风吹雨打度良宵。
……，……，
双艺楼蔚为壮观，飞檐斗拱前店后院。门店分两层，楼上是织布坊，每天机声不歇，所织土布供不应求，都被官兵收购。
楼下是银楼，也是打银首饰的，包括孩子做满月用的银娃娃，贵妇佩戴的手镯、戒指。
凌云飞不靠这个赚钱，只因它是祖传的手艺而留着。古镇还有他五百亩的良田，每年的地租吃穿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