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焚城令出

血火焚城

在一片昏黄黯淡的天地间,青阳镇如同被岁月遗忘的残片,静静横卧。镇中街巷曲折交错,像是一条条蛰伏的长蛇。街边的铺子密密麻麻,招牌在微风中无力地晃动,似在诉说着往昔的热闹。

青阳镇东街却被一股诡异的气息所笼罩。胭脂铺里,那平日里香气萦绕的所在,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周遭房屋簌簌发抖,砖瓦噼里啪啦地坠落。老板娘桃红的肚兜,那绣着金线的艳丽物件,不知被哪股力量裹挟,飘飘悠悠地挂在了焦黑的槐树枝头。金线刺绣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妖异而冰冷的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嘲笑。

卖炊饼的老王头,狼狈地趴在馊水沟里,身形佝偻而扭曲。怀里,他死死护着一个拨浪鼓,那鼓面上还沾着小孙女临死前啃咬的糖人渣子。甜腻的麦芽糖,此刻却混着刺目的血水,一滴一滴,缓慢而又沉重地往下滴,在污水中晕染出诡异的色彩。老王头的双眼圆睁,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那是眼睁睁看着亲人离世,却无能为力的悲恸。

“往地窖钻!他娘的天剑宗要炼人丹了!”瘸腿镖师老周,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沙哑。他的左腿残疾,走路本就一瘸一拐,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脚踹开了棺材铺的门板。“砰”的一声巨响,门板上“福寿安康”的金漆,被他的铁靴狠狠刮出一道道狰狞的划痕,仿佛是命运被粗暴撕开的伤口。

七八个百姓,像是受惊的野兔,连滚带爬地往里挤。狭小的棺材铺瞬间被慌乱的气息填满。突然,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空气。众人惊恐地望去,只见那紫檀棺材里,躺着一个身着天剑宗道袍的干尸。干尸的胸口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密密麻麻的黑虫,如汹涌而出的潮水,从破洞里钻了出来。每一只黑虫的背上,竟都长着一张人脸,五官扭曲,表情痛苦,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与痛苦。

“轰!”一声巨响再次传来,如同天边炸响的惊雷。第三颗火流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砸塌了醉仙楼。那精美的雕花木梁,此刻就像烧红的烙铁,直直插进街心。滚烫的火星四溅,点燃了周遭的一切。掌柜娘子那条绣着金线鸳鸯的绸裤,挂在断梁上,随风飘荡。裤脚滴落的血珠,在半空竟凝成骷髅模样,落地时“滋啦”一声,在青石板上烫出一个个幽深的小洞,仿佛是大地被灼伤的痕迹。

林寒,此刻正站在断龙崖上。他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蠕动的小蛇。魔纹,如同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脖颈,缓缓爬上右脸,在眼角绽开成彼岸花纹路,诡异而又神秘。背后,十丈魔影张牙舞爪,张开血盆大口。青阳镇七百户的怨气,如同浓稠的黑烟,打着旋儿,源源不断地往那喉间钻。他左手掐诀,十八道焚城符,结成赤红锁链,锁链的末端,紧紧拴着整座城池的地脉,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把青阳镇往熔岩深渊里拽。

“寒哥哥......”记忆的洪流突然涌来,苏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街巷。苏婉捧着莲花灯,轻盈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杏黄裙摆如风中摇曳的花瓣,轻轻扫过地面。“你瞧这灯芯多亮......”苏婉的笑容,如同春日盛开的花朵,纯净而美好。然而,画面突然扭曲,那灯芯毫无征兆地“啪”地爆开,火苗窜出三尺高,映出苏婉被九根封魂钉钉在青铜棺上的惨烈画面。苏婉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绝望,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呼喊着林寒的名字。

“咔嚓!”林寒的手掌,在剧痛中生生捏碎掌心血肉,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魔气汹涌,冲得他的瞳孔金芒暴涨,整个人仿佛被恶魔附身。城东染布坊,突然窜起十丈火蛇,那火蛇如同一条狰狞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将逃窜的百姓卷成焦炭。更诡异的是,这些焦尸竟手拉着手,跳起了傩舞。他们的脖颈齐刷刷转向断龙崖方向,烧成黑洞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诡异而整齐的声音:“恭迎魔尊......”那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冰冷而又阴森。

老王头瘫坐在染布坊的废墟里,眼神空洞而茫然。怀中孙女的拨浪鼓,“咔嗒”一声,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就在这一瞬间,一只碧眼黑蝉,从缝隙中振翅而出。老王头浑浊的眼珠,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开,眼眶里伸出细密的触须,每根须子顶端,都长着一个米粒大的嘴,正疯狂地啃食着自己的脸皮。鲜血顺着脸颊滑落,老王头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恐怖。

三百怨魂,从熊熊火海之中腾起,在天幕之上,缓缓拼成林寒扭曲的脸。那张脸,左眼淌血,右眼冒火,嘴角咧到耳根,仿佛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看看这些蝼蚁!你护着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怨魂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冲击着林寒的心神。

“多美味的恨意啊......”顾朝夕,迈着优雅而又诡异的步伐,踩着焦尸走出城门。他的靴底,黏着烧化的金镯子,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带着血迹的脚印。他的指尖,缠绕着一个骷髅头,那骷髅头突然开口,赫然是老王头孙女的童音:“师兄可知,当年你斩灭的十万魔族,正在你魔纹里开篝火晚会呢!”那声音,清脆却又透着无尽的阴森,让人毛骨悚然。

葬渊剑,带着凛冽的寒光,劈开血莲的刹那,顾朝夕化作万千碧眼黑蝉。虫群如汹涌的潮水,扑在魔影上疯狂啃噬,竟撕下大块的魂肉,嚼得“咯吱”作响。苏婉,趁机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凝成一根金色的细针,以极快的速度刺入林寒的眉心:“以血为契,唤尔清明!”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决绝,为了唤醒林寒,她不惜一切代价。

剧痛,如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寒。他的右眼,在这剧痛中恢复了片刻清明。他看见,三年前的乞巧夜,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街巷。苏婉被泼妇追打时,悄悄用裙摆盖住了一个发抖的小乞儿。那小乞儿,此刻正在火海里狂奔,他的后背,突然鼓起一个西瓜大的肉瘤。“噗嗤”一声,肉瘤炸开,迸出一朵妖异的血蛊花,花瓣上还沾着丝丝鲜血。

“啊!!!”魔纹,如同一群活虫,在林寒的皮下疯狂乱窜。他抱头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功德金轮,趁机缠住他的手腕,苏婉七窍溢血,却仍拼尽全力喊道:“快看天上!”

劫云,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裂开,露出一只血色竖瞳。一滴黑炎,带着无尽的毁灭之力,从竖瞳中坠落。青阳镇的废墟,瞬间腾起万千白骨,仿佛是一座从地狱中升起的鬼城。怨魂们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聚成一只巨手,指甲缝里嵌满生锈的铜钱,生生撕开虚空裂缝。剑魔犄角,刺破界壁的刹那,三百里内的活人,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直。鼻腔里“噗噗”钻出碧绿蛊虫,每只虫腹都印着天剑宗符印,诡异而又恐怖。

“好个往生碑养的畜生!”顾朝夕,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抛玩着半颗头骨。头骨落地,绽开九朵血莲,莲心的婴儿脸扭曲尖叫:“这魔头是用你剜给苏婉的妖丹点的魂灯!你猜那丫头知不知道......”那声音,如同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刺进林寒的心里。

林寒魔化的右臂,血肉开始剥落,露出森森白骨。魔气与黑炎相撞,产生的冲击波,如同一股汹涌的海啸,掀翻了三百里山林。树木被连根拔起,巨石被震成粉末。然而,林寒却咧嘴笑了,那笑容中透着疯狂与决绝:“老子请你们吃顿热乎的!”神玉,带着耀眼的光芒,破胸而出,裹挟着整条地脉,以极快的速度轰入剑魔口中。那獠牙巨口里,竟叼着半块青铜门钥,钥齿上还沾着苏婉的血,那刺目的鲜血,仿佛是命运的诅咒。

“你疯了?!地脉爆了东荒都得......”顾朝夕,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掐诀欲退,双脚却突然被功德金纹锁死。地脉爆裂的轰鸣声,如同万雷齐鸣,震耳欲聋。在这毁灭的巨响中,林寒拽着苏婉,不顾一切地撞向剑魔竖瞳:“把往生碑拍进去!”他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疯狂,此刻的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苏婉,被魔气锁链捆着,甩向魔瞳。她的嫁衣碎片,在风中化作金蝶,翩翩起舞。突然,她摸到林寒塞来的物件——竟是半枚染血的翡翠耳坠!前世记忆,如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三百年前,凌波仙子陨落时,耳垂正戴着此物。那遥远的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涌来,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往生崖,青铜碑沁出血泪,仿佛在为这场灾难哭泣。三百幸存者,头顶符咒无风自燃,发出诡异的光芒。老修士,捧着聚魂灯的手剧烈颤抖,灯油滴在虎口,烫出焦痕。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苏仙子,林公子残魂要散了!”聚魂灯的光芒,在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苏婉,跪在碑前,手中的血符笔不停挥动,画完第九千道血符。她的发间银钗,“咔嚓”一声断裂,青丝在瞬间寸寸成雪。然而,她却浑然不觉,继续勾勒着血符,嘴里喃喃自语:“那年上元节走散,你说要给我买李记的糖人......”她的眼神中,满是深情与执着,哪怕林寒的残魂即将消散,她也绝不放弃。

“咔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同命运的钟声,从崖底传来。浑身缠满绷带的怪人,踏空而至。焦黑绷带的缝隙间,翡翠耳坠晃着幽光——正是三百年前林寒跪献师尊的拜师礼!绷带人左袖空荡,右臂抱着焦尸般的林寒,每走一步,都在虚空留下血色脚印,仿佛是在书写着一段悲壮的历史。

“小婉儿。”沙哑的女声,如同一阵寒风,惊起寒鸦。怪人抬起白骨森森的右手,指尖挂着半块糖人:“三百年了,还看不出人心比魔可怕?”那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苏婉腕间契约印记灼痛,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功德金轮在泪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绷带缝隙露出的半张脸,竟与魂飞魄散的师尊凌波仙子重合!那空荡的左袖,突然窜出黑雾,露出一截刻满往生咒的白骨——咒文正是林寒的笔迹,这一切,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让人困惑不已。

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吞没了往生崖。老王头的孙女,突然从地上坐起。女童歪头盯着篝火,瞳孔闪过碧色虫影:“爷爷,我想吃李记糖人......”她的声音,清脆而又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二十里外,熔岩池“咕嘟”冒泡,热气腾腾。顾朝夕的残躯,艰难地爬上岸礁。他撕开焦黑的皮肉,从第三根肋骨抠出一条血蛊幼虫:“好师兄,且看这局......”幼虫突然口吐人言,声线竟是林寒:“谁才是蛊?”这一问,仿佛是对命运的质问,充满了无尽的深意。

篝火旁的女童,咯咯娇笑,嘴角裂至耳根,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她伸手烤火时,腕间浮现与苏婉一模一样的契约印记。老修士正要查看,女童突然张嘴,以极快的速度咬住他的咽喉——齿缝间赫然是顾朝夕的本命黑蝉,一场更大的阴谋,似乎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