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残月同辉
澜沧江的夜雾裹着血腥味，雪娘指尖凝着冰霜，将最后半块玉珏按进江畔石碑。机关转动的轰鸣惊起飞鸟，碑底露出青铜暗道时，拓跋烈的箭雨已至。
“进！“她拽着意识混沌的萧煜滚入密道。箭矢钉在石门上的声响，与二十年前宸妃关闭地宫时的声音重叠。萧煜腕间金线突然暴起，蛊纹爬上雪娘的手背，在黑暗中泛着幽蓝荧光。
“疼...“萧煜蜷缩在石阶上，异色双瞳时而猩红时而墨黑，“心口...有东西在咬...“
雪娘划亮火折子的手顿住了。萧煜敞开的衣襟下，蛊纹正汇聚成孔雀翎形状——与她颈后胎记完全对称。火光照亮石壁上的壁画，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画中巫后捧着双生子献祭，而执刀者戴着萧氏皇族的龙纹冠。
“原来如此。“她抚过壁画上的血泪痕迹，“当年被炼成蛊鼎的根本不是巫后...“
暗道尽头传来铁链拖曳声。雪娘握紧凝霜剑，却见十二盏鲛人灯次第亮起，照亮石室中央的寒玉床。床上女子青衣如莲，双手交叠处的银锁，刻着“长宁“二字。
“娘亲？“雪娘踉跄跪地。这分明是宸妃的遗体，可宫中明明有她的陵寝！
萧煜突然痛苦抱头，蛊纹在他脸上游走成陌生图腾：“别碰...这是魇蛊幻象...“
寒玉床在触碰瞬间化作黑水，青衣女子睁开琥珀色的眼：“清鸢，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宸妃截然不同，“当年我剖心取血保你性命，可不是让你救萧家孽种。“
雪娘剑尖颤抖：“你不是我娘！“
“我确实不是楚宸。“女子撕开面皮，露出与巫后相同的容颜，“那个蠢女人，到死都以为能瞒过萧氏。“她指尖蛊丝缠住萧煜咽喉，“你可知噬心蛊为何独对他发作？因为萧氏皇族，本就是巫族叛徒的后裔！“
石室四壁浮现血色文字，记载着百年前的秘辛：萧氏先祖为夺王蛊弑杀巫王，将王室血脉混入中原。每代皇帝登基前，都要用至亲骨血喂养蛊王。
“你娘盗走的不是蛊王，“女子将萧煜吊在半空，“而是镇压蛊王的双生圣女！“她猛地扯开萧煜衣襟，心口浮现龙纹蛊印，“这孩子的血，才是真正的药引！“
雪娘剑锋突然转向自己心口：“放了他，我自愿成蛊鼎。“
“阿姐糊涂！“阿萝的骨笛击飞凝霜剑。她浑身是血地撞破石门，怀中抱着碎裂的水晶棺，“这老妖婆根本不是巫后，她是...“
蛊丝洞穿阿萝心口的刹那，雪娘看清妹妹唇形说的两个字：快逃。整个石室开始坍缩，寒玉床下的暗河翻涌出青铜棺椁，每具棺内都封着与萧煜面容相似的少年。
“萧氏每代皇子都是蛊人。“女子狂笑着扯下面具，露出当朝太后的脸，“哀家等了二十年，总算等到最完美的药引...“
雪娘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抹在萧煜唇上：“吞下去！“蛊纹相接的瞬间，萧煜眼中猩红褪去，反手掷出软剑。剑风扫灭鲛人灯，黑暗中有青铜锁链断裂声。
“走水龙道！“萧煜扯着她跃入暗河。湍流中，他咬破舌尖渡来一口鲜血，雪娘颈后胎记突然灼亮如星——这是双生蛊共鸣的征兆。
三日后，勐泐土司府。
雪娘望着铜镜中的异瞳，将苗银面具扣在脸上。榻上的萧煜仍在昏睡，腕间金线已结成茧状。竹楼外，十二峒的巫师正在跳驱魂舞，鼓点与她的心跳逐渐重合。
“勐泐王有请。“侍女捧着孔雀羽衣跪在帘外，“圣女可需更衣？“
雪娘抚过羽衣上的噬魂蛊，这是北燕送来的“聘礼“。昨夜截获的密信揭示更大阴谋：太后欲以澜沧江为界，割南疆七州换北燕出兵镇压巫族。
鼓声忽止。萧煜不知何时醒来，蛊纹在他锁骨处游成小字：“寅时三刻，杀使臣“。他指尖划过雪娘掌心，将淬毒的银簪插进她发间。
宴席上，勐泐王举着骷髅杯大笑：“圣女既归，当与北燕永结...“
寒光乍现。雪娘的银簪贯穿北燕使臣咽喉时，萧煜的软剑已抵住勐泐王后心。孔雀羽衣中钻出的噬魂蛊还未发作，就被雪娘心口蛊纹尽数吞噬。
“这才是真正的聘礼。“她将太后密函甩在血泊中，“你主子要的可不是南疆，而是用蛊人血洗中原。“
土司府外突然火光冲天。赵破敌带着楚家旧部杀入，他铁甲上还沾着苗疆的毒瘴：“将军！潼关急报！北燕驱赶中原子民为蛊人前阵，守军...守军不敢放箭！“
雪娘捏碎酒杯，琉璃割破掌心：“传令三军，卸甲缠白巾。凡中蛊者，斩首焚尸。“
“包括百姓？“赵破敌虎目含泪。
“包括我。“她将萧煜的剑按在自己颈间，“若我异瞳转红，即刻诛杀。“转身时，萧煜腕间金线突然缠住她手指，蛊纹交织成同心结状。
残月当空，两人并马立在山崖。山下是北燕连营的篝火，山上飘着招魂幡。萧煜忽然开口：“太后送来的密匣，装着我的生辰帖。“
雪娘猛地勒马。密帖的朱砂写着：“七皇子萧宸，庚辰年鬼月生于南疆巫祠，生母...“后面的字被血污浸透，却盖着先帝的私印。
“若我真流着巫族叛徒的血...“萧煜的异瞳映出她面具下的疤痕，“你当如何？“
江风卷起雪娘的银发，发间藏着蛊丝凝成的白花。她忽然摘下面具，露出与阿萝一样的容颜：“那我便弑神。“蛊纹在掌心亮如星斗，“从阎罗殿抢你回来。“
对岸突然传来号角，北燕的青铜尸兵开始渡江。第一具浮尸触碰暗礁的瞬间，江底升起无数水晶棺，棺中女子皆与雪娘容貌相同——这才是真正的巫族禁术，千棺蛊阵。
“阿姐你看，“萧煜突然轻笑，“我们注定要葬在一处。“
雪娘挥剑斩断他的蛊丝，却在指尖相触时收力：“不，是葬尽天下负心人。“她点燃烽火，江面浮出浸泡火油的楚家战旗，“楚家军！焚江！“
烈焰吞没青铜尸兵的刹那，雪娘听见万蛊齐鸣。萧煜心口的蛊纹终于破茧，化作血蝶落在她剑锋。蝴蝶翅膀上的纹路，赫然是玉珏缺失的最后一句谶语：
**“双生劫，同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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