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潭鹤影-金蛇迷阵

尚食局的蒸笼腾起袅袅白烟，氤氲了沈青梧的眉眼。她站在案板前揉面，面粉簌簌落在青石台面，有几粒沾在睫毛上，让她想起穿越那日在实验室爆炸的气浪——灼热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气浪，将她从现代世界抛入这陌生的朝代。原主残留的记忆突然翻涌，七岁那年沈家被灭门，她蜷缩在米缸里，听着刀光剑影中母亲最后的叮嘱：“梧桐儿，好好活着……“指尖不自觉地收紧，面团被她捏出深深指痕。

“青梧姐姐！“春桃端着新蒸的桂花糕凑过来，腕间红疹已消褪，只剩几粒淡红痕迹，“听说陛下赏了你尚食局女官的职位？当真是天大的恩宠呢！“

沈青梧揉面的动作顿住，面粉扑簌簌从指缝漏下。昨夜帝王召她夜谈，赐了“青梧轩“匾额，那匾上的金漆在烛火下流转，像极了泼洒的血。他还允她查阅太医院典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他制衡贵妃的一枚棋子。可那又如何？她早知帝王在利用她，却也乐得借势复仇，就像当年在实验室里调配毒药时，明知危险却甘之如饴。

“姐姐可知，今日御膳房要招待南疆使臣？“春桃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他们带了贡品'碧血蛇羹'，能解百毒呢。可这蛇羹真有那么神？我瞧那南疆使臣的眼神，阴鸷得跟毒蛇似的。“

沈青梧心头一跳，想起昨夜帝王案头那封“南疆蛊毒“的奏折，朱砂批红下“谨防有异“四字刺目。她借口更衣溜进御膳房库房，果然见铜鼎里炖着碧绿的蛇羹，蛇头高昂，信子微吐，似还保持着临死前的狰狞。

“姑娘且慢！“掌事太监突然拦住她，枯枝般的手死死扣住铜鼎，“这可是给陛下准备的。“

沈青梧摸出银针试探，针尖瞬间泛黑，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冷光。她早知南疆使臣不安好心，却没想到下毒如此明目张胆。转身时，撞见春桃躲在门后，袖中露出半截蛊笛，竹节上刻着诡异的符文。

“是你。“沈青梧攥紧银针，指尖发白。

春桃突然跪倒，鬓边珠花簌簌而落：“姐姐饶命！是贵妃逼我的，她说若不从，全家都要死……我阿弟才七岁，我……“

沈青梧冷笑，将春桃扶起来，指尖却悄然扣住她脉门：“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她在春桃耳边低语，目光扫过铜鼎里翻腾的蛇羹，“这蛇羹，该送给贵妃尝尝。“

宴席设在麟德殿，琉璃灯高悬，烛火摇曳，映得贵妃鬓边的点翠凤凰钗流光溢彩。沈青梧端着蛇羹混在侍膳宫女中，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那羹里姜味刺鼻，她连夜研制的解药就藏在袖中，以冰蟾蛊为引，配着曼陀罗汁制成，专克蛇毒。

“这羹里怎有姜味？“贵妃突然皱眉，朱唇微启，似要发作。

南疆使臣突然起身，用生硬的汉话道：“此羹需配以姜丝去腥，贵妃娘娘何不尝尝？“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沈青梧心头一跳，袖中银针已对准使臣后颈。

却见帝王突然伸手，接过贵妃的羹碗一饮而尽。

“陛下！“沈青梧失声惊呼，袖中解药簌簌而落。

帝王擦去唇边残渍，似笑非笑：“爱妃怎不喝了？“他眸中似有万丈深渊，教人看不出喜怒。

贵妃脸色煞白，沈青梧趁机将解药弹进帝王酒盏。那药遇酒即化，无色无味，却能在瞬息之间解百毒。她看见帝王喉结滚动，酒液入喉，心中大石方落。

宴席散去时，帝王突然踉跄，沈青梧扶住他手臂，触到滚烫的体温。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她听见帝王低笑：“好个聪明的丫头。“那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让她脊背生寒。

次日清晨，沈青梧被召到御书房。帝王正在批阅奏折，案头摆着那碗蛇羹残渣，银针插在羹中，已泛黑如墨。“可知朕为何没中毒？“他突然开口，笔尖在奏折上圈画，朱砂鲜红欲滴。

沈青梧摇头，帝王蘸了朱砂在奏折上圈画：“南疆碧血蛇，遇酒则毒，遇茶则补。朕昨夜饮的是茶。“他抬眸看她，眼中似有星火，“你以为朕不知你袖中藏了解药？“

沈青梧心头巨震，原来帝王早知羹中有毒，却将计就计。她突然跪下，青石地砖沁凉入骨：“求陛下彻查沈家灭门案！“

帝王笔尖顿住，朱砂滴在奏折上晕成血花。沈青梧看见奏折上写着“沈家通敌“四字，突然想起穿越那日在实验室看到的古籍残页——正是沈家被诬陷的证据，那泛黄的纸页上，沈家先祖的血书犹在：“忠君爱国，至死不渝。“

“此案……牵涉甚广。“帝王将奏折合起，指尖在案上轻叩，“你可愿做朕的刀？“

沈青梧叩首，额角触地：“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当夜，她带着帝王密旨潜入太医院。药柜里积着厚厚的灰，蛛丝在梁上结网，她点燃艾草驱蛇，火光摇曳，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突然听见窸窣声，她转身，撞见春桃抱着药匣发抖：“姐姐……我……我找到了这个。“

药匣里躺着本泛黄的名册，记录着沈家灭门那夜当值的禁军名单。沈青梧借着烛光细看，突然在最后一页看见个熟悉的名字——王德全，正是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那字迹龙飞凤舞，却让她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执笔教她写字，墨香盈室。

“是他？“沈青梧攥紧名册，指尖发颤。春桃突然抓住她手腕：“姐姐，我们快走！有人来了！“

两人刚翻窗而出，就听见太医院传来脚步声，靴底踏碎枯叶，簌簌作响。沈青梧拽着春桃躲进假山，却见王德全带着小太监，怀里抱着个襁褓。月光透过假山孔隙，照得他脸如白垩。

“把这死婴扔去乱葬岗。“王德全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喉间颤抖，“贵妃要的傀儡蛊，可还差一味药引。“

沈青梧心头一跳，想起六皇子暴毙时的惨状，那小小身躯上爬满蛊虫，惨不忍睹。她摸出袖中荧光粉，悄悄撒在王德全衣摆。春桃突然打了个喷嚏，惊得王德全转身，灯笼高照，映得他影子如鬼魅般拉长。

“谁在那？“王德全举起灯笼，沈青梧拽着春桃屏住呼吸。光晕扫过假山时，她看见襁褓里婴儿脖颈处的胎记——赫然是沈家特有的莲花印！那印记如朱砂点染，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红光。

“沈家……还有后？“沈青梧攥紧春桃的手，指尖掐入她腕间。春桃吃痛，却不敢出声。

王德全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沈青梧拽着春桃追上去，却见他将襁褓放在乱葬岗入口，转身欲走。沈青梧摸出袖中银针，对准他后颈，正要射出，却见王德全突然踉跄，跌倒在地。

“你……“王德全转头，看见沈青梧，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原来是你。“

沈青梧冷笑，银针抵住他咽喉：“当年沈家灭门，你也有份？“

王德全突然大笑，笑声凄厉：“沈家通敌，死有余辜！你以为陛下真会为你翻案？他不过是利用你，就像利用贵妃一样！“

沈青梧指尖发抖，银针却稳稳抵住他咽喉。突然听见婴儿啼哭，微弱却清晰，在夜色中回荡。她转头，看见襁褓里的婴儿正睁着乌黑的眼睛，望着她。

“沈家……还有后。“她低语，泪水突然滑落，滴在婴儿脸上。那孩子竟止住啼哭，伸出小手抓住她指尖。

春桃突然惊呼：“姐姐，有人来了！“

沈青梧转身，看见火光如龙，向乱葬岗游来。她抱起婴儿，拽着春桃躲进假山缝隙。火光渐近，她看见帝王龙袍在夜色中翻飞，如墨色蝴蝶。

“找到了。“帝王的声音冷静如冰，“王德全私藏沈家余孽，罪该万死。“

沈青梧心头一震，看见王德全被侍卫拖走，那孩子在她怀中啼哭，哭声撕裂夜色。她突然明白，这深宫之中，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无尽的算计与利用。

她抱紧孩子，指尖抚过他脖颈的莲花印。那印记温热，像沈家不灭的星火，在她掌心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