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租车

宁言从空间里取出被褥时,指尖不经意间掠过那株用锡纸精心包裹的野山参残根。

这株他在十二岁时于悬崖峭壁间发现的百年灵物,如今虽只剩拇指长的根茎,却依然散发着微弱的灵气,仿佛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他把残根小心翼翼地埋进窗台的花盆中,思绪飘回十四岁那个冬夜。

他第一次在瞳孔里看见了那个神秘的空间,而空间里漂浮着的,正是这片野山参的叶子。

晚上,宁言靠在床头,投影仪的冷光在白墙上静静流淌,映出他沉思的脸庞。

“得抓紧拍个片子出来。”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语气中透露出坚定与决心。

他深知,目前的国内电影市场容量有限,想要赚钱只能去国外拍摄那些大片。

但自己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就算去了,别人也未必看得上。

因此,他必须先积累名气,有了名气,才能有资格和别人对话。

对于得奖,宁言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他掌握了全面的专业知识,又拥有那些得奖电影的宝贵资料。

他只需结合时代背景,选好题材,一五一十地做个搬运工,得奖便几乎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枕边的牛皮纸袋里,皱巴巴的银行存折边角泛着毛边,61万的余额数字在台灯光晕里微微发烫。

那是十三岁在山路遇劫时夺下的钱袋,是十五岁翻遍群山找到的景观苗木,更是十年光阴在福利院香樟树下攒下的全部底气。

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成本问题。宁言打算将成本控制在50万以内,既要保证影片的质量,又要确保自己不会陷入经济困境。

投影仪突然发出电流杂音,画面定格在伊朗司机龟裂的方向盘上。

电影名——《出租车》,一部在2015年获得柏林金熊奖的伊朗电影。

数码雪花在墙面上流淌,映得他眼底一片银白。

宁言想要把这部片子拍出来,但肯定要做大量改动。

然而,随着电影的不断播放,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忍不住暂停了电影的播放。

乍一看,这部电影似乎是对伊朗现实社会的批判和反思。

但剥开这层外表,宁言发现其内在的思想却是在鼓吹西方的自由和文化。

整部片子拍摄手法简陋,一部数码相机随意地在车厢内记录着,没有精美的画面,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台词。

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纪录片更为贴切。

系统资料库的影像虽然清晰,但当他试图将德黑兰的沙尘换成京城的雾霾,把波斯语的絮语译成胡同里的京片子时,才发现文化转译远不止更换场景那么简单。

公知们在《意林》上刊登的《欧洲街头的自由风》,新闻上贩卖的西方神话,入世谈判时媒体上的“与国际接轨”标语,都在提醒他需要给故事裹上更贴合本土的糖衣。

今年国家加入了WTO,和欧洲算是进入了蜜月期。

借助着这股东风,改编版的《出租车》未尝不能在欧洲斩获一个奖项。

想到这里,宁言的心中涌起一股激动和期待。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划破纸页,墨水滴在“范大伟”三个字上晕开深褐色的圆斑。

此刻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宁言的思绪也飘回了过去。

他突然想起十三岁在山脚遇见的工程采购那些移栽到城市里的香樟。

它们是否也在钢筋森林里怀念着山野的风?树干上是否还留着山野的虫鸣?

剧本写到凌晨两点,宁言终于在“范大伟擦拭仪表盘”的场景旁画了颗星号。

他起身倒水,老式饮水机的加热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宁言白天正常上课,晚上回到家后就专心打磨着剧本,让剧情更映射时代,台词更贴合逻辑。

在修修改改了十多版后,今天上午,宁言拿着自己写的剧本来到了老师办公室。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章老师。”宁言来到办公桌旁站定,礼敬地喊道。

被称呼为章老师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报纸,端起茶杯砸吧了一口,然后说道:“刚刚讲的课有不懂的地方吗?”

章老师全名章明,1988年考上导演专业研究生,91年开始在北电任教。

1996年,他凭借执导的电影《巫山云雨》获得第1届釜山国际电影节新浪潮奖。

目前任职北电导演系副教授,同时也是宁言的授课老师。

“是有其他事情麻烦老师。”宁言晃了晃手里的纸张说道。

“哦?”章明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是我写的剧本,想让老师帮忙看看其中有没有不完善的地方,还请老师指正。”

宁言恭敬地递上剧本。

“你先坐。”章明接过剧本说道。

章明并没有第一时间质疑宁言的能力。

他对这个学生有些了解,知道他的专业知识极其熟络,哪怕是已经毕业的学生,恐怕都没他懂得多。

虽然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这些知识,但开学到现在,宁言在课堂上从没让他操过心。

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能不喜欢呢?

现在这个学生说自己写了个剧本,章明身为老师不会一上来就直接质疑其身为大一学生能写出什么内容来,更不会打击学生的自我创作能力。

相反,他对剧本的内容有些感兴趣。

十几分钟后,章明放下剧本,惜才之色溢于言表,眼中流露出欣赏的光芒。

“剧本很成熟啊!我先前还以为你只是写着玩玩,或是只是一个微电影的剧本呢!没想到你直接给了我个惊喜!”

他笑着说道,“没想到你敢碰现实题材!现在的学生都爱扎进古装戏里躲清闲。”

“单从剧本构思来说,很不错!其他的还需要看最终的成片。”章明补充道。

听完点评后,宁言稍微提着的心微微放下。虽然自己提前学习了专业知识,但第一次尝试写剧本,内心自信之余还是有些忐忑。

“我想直接进行拍摄,老师觉得如何?”宁言试探地问道。

“直接拍摄?”章明左手捧着茶杯,右手在杯壁上摩挲着顿了一会儿后说道。

“也不是不行。你的理论已经足够扎实了!如果不是上课时间太短的话,甚至都可以拍摄作品申请提前毕业了!”

“这个本子刚好是个不错的实践机会!你自己有没有信心?”章明看着宁言问道。

“有!”迎着章明的目光,宁言重重点了点头。

“本子没给其他人看过吧?”章明突然问道。见宁言摇了摇头后他继续说道,“事情定下来之前不要再给其他老师看到你的本子。”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郑重。

章明的镜片滑到鼻梁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宁言说道:“知道为什么不让你给其他老师看吗?”

他站起身从书架抽出本《电影手册》,封面是戈达尔的侧脸。

“上个月有个研究生拿了个农村题材剧本转头就被资方改成了苦情戏!”他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惋惜。

宁言表情怔了一下后感激地说道:“谢谢老师提醒!”

章明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下来二人便是商讨筹备的细节问题。

“片子预算心里有没有底?学校可以想办法给你联络几个资方不过那样的话导演会有其他人接手你可以做副导演和编剧。”章明问道。

“有个大概预算,自己手里也有点钱。”宁言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存折说道,“想自己试试毕竟…这是第一个本子。”

章明惊讶于学生的财力。

资料上说宁言是孤儿一个孤儿,能有资金支撑拍电影这可不简单!

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觉得这个学生本事不小,不声不响写了个剧本又搞定了最难的资金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章明明白这个道理。

他是老师不是亲人,交浅言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那你现在需要的是学校帮你解决拍摄器材的问题?”章明问道。

“我是北电的学生如果我能在大一就拍出一部像样的片子对于学校来说也是长脸的事情!”

宁言语气中带着自豪和自信。

“而且自己学生拍片还要去外面借设备的话被隔壁中戏知道了还以为北电无人了呢!”他玩笑地说道。

章明被宁言的话逗笑了,但随即又正色道:“我跟系里说明一下情况,没问题的话,系里会给青影厂打招呼。”

“感谢老师,感谢系里!”宁言连忙说道。

“系里还没同意呢,你感谢什么?”章明笑骂道。

但二人都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这事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拍摄人选有了吗?”章明问道。

宁言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暂时没什么头绪,老师你有什么推荐吗?”

“从剧本来看,靠的是剧情连贯性和接地气以及深层内容,演技倒是其次。”

章明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唔~范伟怎么样?”

当“范伟”两个字从教授嘴里蹦出来时,宁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想起去年除夕夜福利院食堂的电视里范伟穿着花棉袄卖拐的夸张形象,小孩子们笑成一团。

原本以为章明会推荐一些老戏骨,或者是新冒头的专业演员,却没想到他会提到正在演小品的范伟!

宁言想知道章明推荐的原因。

“怎么?瞧不上范伟?”章明见宁言没有回应,以为他嫌弃起来了。

“没有!”宁言连忙摇摇头表明自己没这个意思。

“别小瞧春晚舞台。”章明弹了弹烟灰,火星在暮色里明灭。

“去年看他演《卖拐》,那眼神里藏着七分精明三分狡黠,活脱脱就是个在生活里打滚的出租车司机!”他评价道。

章明翻开剧本,手指停在“乘客抱怨进口车太贵”的那一页。

接着缓缓说道:“你需要的不是科班出身的那种刻意拿捏,而是真正带着生活烟火气的自然表现。范伟,他往那儿一坐,就是人间烟火本身。”

宁言起初对章明的提议并未太过在意,但听着章明的详细分析,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原本脑海中还残留着范伟在春晚小品中的那句经典台词“谢谢啊~”,此刻也似乎淡去了许多。

然而,宁言心中也涌起了一丝担忧。

范伟在春晚中塑造的搞笑形象深入人心,这会不会破坏电影的严肃氛围,让观众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出戏呢?

但转念一想,宁言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这部片子是准备拿去冲奖的,国外观众对范伟并不熟悉。

即使在国内上映,范伟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以他的首部荧幕作品为噱头,观众的接受度应该也会不错。

电影和小品毕竟不同,把范伟邀请过来,片酬方面应该也有商量的余地。

想到这里,宁言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电影成功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