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从不认为,这些道士剑仙能够杀得了他的将军大爹,反而这些人都会被他的将军大爹杀掉。
杨启昇不让他乱跑,生怕他被尸鬼伤害到。而事实上,他更担心杨启昇乱跑。
别的人他不关心,但杨启昇是除了“亲爹”和“养父”之外对他最好的人,他要保护他,要在将军大爹杀他的时候出面讲情。
因此,他生怕杨启昇突然合身涌起一道剑光就那么飞走了,用小手抓着杨启昇的大手不肯松开。
“槐灵观的道士。”杨启昇在口中念叨着,上次来好像在村民的口中听到过。
百年之前,天下道观宫馆遍地都是。自从普天大醮之后,群仙归隐,不敢在人间发展势力,所有的道观都被太祖皇帝下旨改做他用。
百年之后,历经沧海桑田,只剩下一些行走江湖,专以诈骗为生的术士偶尔出现。
“不知道这个槐灵观里的道士是哪个门派在人间立下的道场。”
荆寒听见,仰起头说:“我听他们说,他们属于神功派。”
“神功派?”杨启昇如今泥丸宫中没有明夷真人的神识分身,只能向旁边的柳含璋请教,“师兄可知道这个门派么?”
“神功派……溯其源头属于洞神一脉,但在人间广为流传,参杂进来太多东西,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支派,嗯,乱七八糟的。”柳含璋说,“他们这一派,通常在家立神龛,供奉某位神仙,也有供妖魔的,以香火供养,有需要的时候,召请自己供奉的神来为他办事,甚至直接附体。”
杨启昇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类似于前世的扶乩跳神。
“那他们是正是邪?”
柳含璋淡笑摇头:“只要能供神请神的,都可以说自己是神功派的,在人间千枝万脉,是好是坏,全看他们自己如何作为,这槐灵观,我不了解。”
三人说着,前方通道尽头显出一个洞门,两扇石门紧闭,门板上雕刻着古怪的符箓。
“这里面有很多僵尸,但是他们怕我。”荆寒撒腿跑向石门,在门前跪下,双手合十,祝祷了几句,那石门就自动开放了。
石门打开,里面果然有很多穿着盔甲的僵尸,一个个身材高大,顶钢盔掼铁甲,手里拿着长刀,两手握柄的那种,看到有生人进来,便大声呼号着涌过来。
荆寒站起来,抽出腰里的短刀护身,脆声声地说:“你们敢伤我吗?我爹会惩罚你们的啊,赶紧都往后退!”
那些僵尸们满脸枯皱的黑皮,獠牙外翻,双目全黑,对着荆寒大声嘶吼,但仿佛真的很惧怕他,纷纷往后退去,让出一条道路。
杨启昇跟柳含璋跟在荆寒后面,走进石室当中。
这间墓室连着五个门,一个是他们来的这个,左右各有两扇门,正前方还有两个,不过不是左右排列,而是上下排列,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上面的那个需要从左右的台阶绕上去。
荆寒直接选择了下面那个,又跪到门前祝祷,石门开放,后面又显出一条道路。
三人进入这条通道,又行了片刻,不断下降,很快又看到一个门户。
“我爹爹就在里面。”荆寒想要叮嘱杨启昇,让他不要向自己爹爹拔剑出手,但料想劝不住,也就罢了,他准备在杨启昇两人被爹爹打倒以后再劝爹爹手下留情。
“这后面的阴气很重。”柳含璋说。
杨启昇也感觉到了,他凝神戒备,十道剑煞已经凝于指尖,只待一旦发现不好,立即出手杀敌。
石门开启,里面空荡荡的。
“这里有阴煞黑霾,我在前面开路,师弟你千万小心。”柳含璋两手掐诀,使出排云遣雾之法,把里面的阴煞黑霾排开。
单纯的黑暗,他们依然能够看得很清楚,但有黑霾遮掩就不行了,必须得施法排开。
室内的黑霾都被他用法术逼在周围靠近墙壁的地方,这才迈步走入。
荆寒已经跪在石室中央祝祷了,可是祝祷了很多遍,他那将军大爹始终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呢?原来就在这间石室里,我看到了他,我真的看见了我爹爹。”荆寒语气里透着慌张,生怕杨启昇以为他在撒谎,“我发誓,我真的看到了,我爹有那么老高,穿着盔甲,拿着大刀,双脚离地这么飘着。他跟我说,以后谁再欺负我,他就用刀砍下他的脑袋。”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杨启昇看着四周涌动的黑霾,“是这里有古怪。”
他看向柳含璋,柳含璋也正好看过来,两人都知道,荆寒看到的应该是幻象。
这个事实对于荆寒来说有点残酷,柳含璋没有主意,让杨启昇决断。
杨启昇决定告诉荆寒:“他应该知道真相。”
柳含璋点点头,便收了法术,任由那阴煞黑霾将整个房间重新填满。
“你再祝祷,你爹爹应该就出来了。”
荆寒依言跪下诚心祝祷,果然,很快他就跳起来,用手指着前方:“爹爹!爹爹!杨仙人,我爹爹出现了!”
他快步往前奔去,但那身材高大的将军始终在三丈之外,他奋力地奔跑,大声叫着:“爹爹!你等等我!爹爹!爹爹!你不要我了吗!”
杨启昇并没有看到威武的古代将军,他看到的是两个人,两个侠客,一男一女,并肩站着,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哽咽地开口叫道:“爹,娘。”
他看到的,正是父亲杨天阙和母亲召若岚。
虽然带着记忆转世投生,但这对父母对他是着实溺爱,要太阳不给摘星星,要星星不给捞月亮。
修仙之后,他知道了人死之后,魂魄通常会很快消散,除非拥有极大执念或者怨气的,才会变成鬼,长时间存在。
然而,罡煞皆能伤及元神,被炼煞级的飞剑斩中,普通人的神魂会被当场斩碎消散,连做鬼的机会也没有。
“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看顾杨家,让杨家开枝散叶,繁荣兴旺的。”
杨启昇知道这只是幻境,他不可能认假为真,只是仿佛看到了双亲的遗像,伤感地缅怀一下,随即便也施展道术把阴煞黑霾排开。
所有的幻境全都消失,荆寒奔出三步之外,跌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喊:“爹爹你别走!爹,你去哪了?”
杨启昇看到另一边的柳含璋也红了眼圈,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虽然心有好奇,但他不会问,只是过去把荆寒拉起来:“方才你看到的,都是幻象,这里面有阴煞黑霾,你心中最思念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不会的,我看到爹爹了呜呜哇……”荆寒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真相,放声大哭起来。
杨启昇不再哄他,让他好好痛苦发泄,转而跟柳含璋说:“这里不可能单独弄个制造幻象的石室,肯定还有别的通路,咱们再找找。”
两人用戊土真气寻找,很快发现了一处墙壁后面是空的,柳含璋射出雷电剑罡,一举将石壁击碎。
再往里走,是间更大的石室,这石室与别处不同,墙壁上有好多长明灯,火焰一直燃烧着,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正当中有个很大的石床,床上长满很奇特的“鲜花”,仔细看去,全是菌类,只不过五颜六色,红蓝黄紫,争奇斗艳,有的开满小拇指大的“红花”,有的挂着雪白色的镂空伞网,有的是许多散发蓝色光芒的“灯珠”,有的窜起一丛丛黄色麦穗般的“花煎”。
层层叠叠,大量的蘑菇长在一起,宛如一个花床。
在这些“花”中间,躺着个美貌无比的女尸,其穿戴整齐,头戴许多鸟组合起来的金冠,身上穿着大红袍子,看上去仿佛出嫁新娘子。
但那袍子上面,绣得非龙非凤,竟然是各种各样的毒蛇,有的长角,有的带冠,密密麻麻,环身盘绕,着实有些惊人骇目。
“这里怎么有个女尸?难道是将军夫人?”
柳含璋跟杨启昇猜不出女尸的身份,杨启昇说:“不管如何,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尸当年的三魂未走,依然留在身体里,得阴煞养尸五百载,已经成了妖尸一类,咱们也不必管他是谁,尽管消灭了便是!”
“师弟说的不错!”柳含璋点头。
师兄弟两人就要动手,猛然间室内阴风大起,所有的长明灯从原本的橘黄转为绿色,接着周围的墙壁纷纷裂开,一具具妖尸从里面飞出来。
这些妖尸都是女的,总共有二十二个,全都裹在一团绿油油的尸火之中,手里拿着铁杖,呼啸着向两人打过来。
杨启昇这回看明白了:“师兄小心,这是三尸道中的炼尸还阳大法!”
他放出十道锐光剑煞,每道剑煞都凝成一柄三尺长的飞剑,刺向一个妖尸,妖尸用手中铁杖拨打,叮当有声,火星乱溅。
有的妖尸张口喷出一股股的碧绿尸火,有的从铁杖中射出一道道化尸神光,有的从耳朵里飞出一只只碧火神鸦,有的从鼻孔中喷射出一条条水曲冥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