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塔在身后崩塌。
叶蓁蓁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背后传来连绵不断的轰鸣。每一次石块砸地的震动都顺着脚底传遍全身，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呻吟。她不敢回头，直到一口气冲上山坡，才喘息着转身回望。
整个山谷已被尘土笼罩，隐约可见锁妖塔的轮廓一节节矮下去。更可怕的是，那些从塔身伸出的根须正在疯狂扭动，像无数条被激怒的巨蟒。远处，古树方向传来低沉悠长的啸叫，声浪所到之处，树木纷纷倒伏。
“它感觉到了...”叶蓁蓁喃喃自语，低头看向掌心。完整的金叶印记正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两片相互缠绕的叶子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她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理清思路。叶灵残魂提到的“第三条路”是什么？黑猫又知道些什么？
山风突然变得急促，带来一阵细微的铃铛声。叶蓁蓁循声望去，看到那只神秘的黑猫蹲在远处一块岩石上，金黄的竖瞳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闪发亮。它嘴里叼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卷轴。
“等等！“叶蓁蓁急忙追上去。
黑猫轻盈地跳下岩石，向密林深处跑去，但始终保持在她视线范围内。经过半小时的追逐，黑猫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盖，若不是黑猫引路，根本不可能发现。
叶蓁蓁拨开藤蔓，弯腰钻进洞中。出乎意料，洞内竟是一间简陋但整洁的石室——一张铺着干草的木床，一个小火塘，墙上挂着草药和风干的蘑菇。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堆放的几十本古书和卷轴，全都用油布仔细包裹着。
黑猫跳上书堆，放下口中的卷轴，然后蹲坐下来，尾巴优雅地环绕着前爪。在火塘余烬的微光下，它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智慧光芒。
叶蓁蓁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黑猫歪了歪头，突然开口说话：“三百年了，终于等到叶家血脉归来。”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古老的口音。叶蓁蓁惊得后退几步，后背抵上石壁。
“你会说话？！”
“灵猫一族本就能言。”黑猫舔了舔爪子，“只是寻常人听不见罢了。”它用爪子推开卷轴，“我名玄夜，曾是叶灵小姐的守护灵兽。”
叶蓁蓁慢慢靠近，警惕地问：“真的吗？”
玄夜的金瞳闪过一丝悲伤：“看看这个。“
它用爪子轻触额间白毛，那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金色符文——与叶蓁蓁掌心的金叶印记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
“叶灵小姐临别时赐予我的印记，让我守护她的归来。”玄夜的声音带着岁月的重量，“我看着她一次次转世，却因灵魂不全而早夭。直到你的出现...”
“我灵魂完整了？”叶蓁蓁低头看掌心。
“你是叶家的血脉，她的一半灵魂在转世投胎中不断地成长稳固，所以现在两片金叶终于合一。”玄夜点头，“但这也意味着危险——叶灵的灵魂正在与你融合。每次使用金叶力量，融合就会加速。”
叶蓁蓁心头一紧，急忙掏出铜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形状正在微妙地变化，越来越像叶灵记忆中的模样！
“我会...变成她吗？”叶蓁蓁声音发抖。
玄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爪子摊开卷轴：“时间不多，先说正事。这是叶灵小姐留下的净化之术，而非毁灭之法。”
卷轴上绘着复杂的阵图，中央是一棵被符文锁链缠绕的大树，树下站着两个手捧金叶的人影。叶蓁蓁勉强认出几个字：“双叶合璧...净化...返本...”
“古树本是守护灵，被方无咎的邪术污染才堕为妖物。”玄夜解释道，“彻底毁灭它固然能结束一切，但林月儿作为容器必死无疑。净化则能救她，但...”
“但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叶蓁蓁敏锐地察觉到玄夜的犹豫。
玄夜的尾巴不安地摆动：“净化需要完整的叶灵力量。而你现在...既是叶蓁蓁，但正在成为叶灵，仪式可能会加速融合过程。”
叶蓁蓁握紧拳头，金叶印记微微发烫。这意味着她可能彻底失去自我，被叶灵的记忆和人格取代。但若不这么做，月儿就会...
铜镜突然变得滚烫！叶蓁蓁赶紧掏出来，镜面如水波荡漾，渐渐浮现出林月儿的面容。但与之前不同，这次林月儿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翡翠般的绿色，皮肤上浮现出树叶状的纹路。
“蓁蓁...”镜中的林月儿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我能感觉到古树的痛苦...它记得自己被背叛...”
“月儿！你还好吗？”叶蓁蓁急切地问。
“我在...改变。”林月儿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古树的力量在改造我，但我的意识还在。”她突然抬头，绿眸中闪过一丝清明，“我看到了记忆...三百年前的真相！方家后人仍在操控一切！”
“村长？”叶蓁蓁想起道士临死前展示的家徽。
“不只他。”林月儿的影像开始闪烁，“守叶人分两派...有人想结束这一切...找...方家祠堂...”
话未说完，镜面突然变黑，接着浮现出一行血字：
“子时祭坛，生死抉择”
叶蓁蓁抬头看向玄夜：“月儿说守叶人分两派？”
玄夜点点头：“确有此说。三百年来，并非所有守叶人都甘愿侍奉被污染的古树。只是方家势大，反抗者多遭毒手。”
它跳下书堆，身形突然开始变化！黑猫的轮廓拉长、扭曲，最终化为人形——一个身着黑袍的瘦高男子，面容年轻却有一双看尽沧桑的金色眼睛。只有额间那缕白发和猫一般的竖瞳还能看出原先的影子。
“我能维持人形的时间有限。”玄夜的声音现在更加清晰，“若要尝试净化，需做足准备。首先，我们需要另一样叶灵遗物——她的发簪，就藏在方家祠堂的密室里。”
“方家祠堂？那不就是自投罗网？”
“正因危险，所以发簪才保存至今。”玄夜从墙上取下一把短弓和箭袋，“我会引开守卫，你趁机潜入。记住，发簪被符咒封印，只有叶家传承的血脉能触碰。”
叶蓁蓁刚要回答，洞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玄夜瞬间变回黑猫形态，毛发炸起。叶蓁蓁屏住呼吸，听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叶姑娘？在吗？”
是个年轻男声，语气紧张但不带敌意。玄夜嗅了嗅空气，低声道：“没有守叶人的腐臭味。”
叶蓁蓁小心地挪到洞口，透过藤蔓缝隙往外看。晨光中，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站在空地上，不断回头张望。他穿着普通村民的粗布衣服，但腰间挂着一块眼熟的玉佩——上面的家徽与道士眼球上映出的一模一样！
“是方家的人！”叶蓁蓁缩回洞中。
玄夜却竖起耳朵：“等等...他身上的气味...”
青年又开口了，这次更加急切：“叶姑娘，我是方子安，方家现在唯一的儿子。我知道你在里面！守叶人已经开始搜山，你没多少时间了！”
叶蓁蓁与玄夜交换了一个眼神。玄夜轻轻点头，她这才拨开藤蔓：“我在这里。”
方子安明显松了口气，但依然警惕地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你了。我长话短说——守叶人内部有分歧，我父亲那一派坚持完成先祖的'长生计划'，但我们这一派想结束这场噩梦。”
“我们？”叶蓁蓁注意到他用词。
“我和其他十几个人，包括三位长老。”方子安急切地说，“三百年来，方家一直用邪术控制古树，吸取它的力量延长寿命。但代价是每年都要献祭活人！”
他解下腰间玉佩：“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也是控制守叶人的信物。我偷了出来，父亲一定气疯了。”苦笑一声，“反正他早当我是叛徒。”
叶蓁蓁仍不敢轻信：“为什么现在才反抗？”
“因为以前没有希望。”方子安眼中闪过痛苦，“古树被污染太深，除非叶灵完整的血脉归来，否则无法净化。现在你出现了，还集齐了两片金叶...”他看向叶蓁蓁的掌心，“我们可以尝试终止这场持续三百年的悲剧。”
玄夜突然开口：“发簪在哪里？”
方子安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黑猫：“玄夜大人！古籍中提到的灵猫！”他恭敬地行礼，“发簪在祠堂密室，但我父亲加强了守卫。不过...”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我知道一条密道。”
叶蓁蓁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他眼睛清澈，没有守叶人特有的绿芒，言谈举止也真诚恳切。但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和欺骗，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为什么要帮我们？”她直截了当地问。
方子安沉默片刻：“因为我妹妹…去年她被选为'容器候选人'，但是仪式失败了，因为她灵性还不够高...现在的林月儿已经是第三个试验品，也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一个。”
他的声音哽咽了：“我真的…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受害。长生不该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我想救我妹妹…”
叶蓁蓁想起林月儿在铜镜中的话，看着沉痛的方子安，决定赌一把：“我们需要发簪来完成净化仪式。”
“我知道。“方子安点头，“但动作要快。子时将至，我父亲已经准备用林月儿作为核心，强行完成建塔仪式。一旦成功，古树的力量将完全被方家掌控！”
玄夜跳到叶蓁蓁肩上：“带路吧，但要记住——任何背叛行为，我都会先割断你的喉咙。”
方子安面色苍白但坚定：“我以妹妹的灵魂起誓，绝无二心。”
三人迅速收拾必需品。叶蓁蓁将铜镜挂在胸前，玄夜重新变回黑猫藏在阴影中，方子安则带上一把古朴的匕首——“能暂时切断与古树的联系”他解释道。
离开山洞时，叶蓁蓁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短暂的避难所。不知为何，她有种奇怪的预感——再回来时，自己可能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叶蓁蓁了。
山风骤起，吹散晨雾。远处的古树轮廓在朝阳中显得格外狰狞，树冠如张开的巨手，似乎随时准备攫取什么。叶蓁蓁摸了摸掌心的金叶印记，那里正传来阵阵刺痛，仿佛在提醒她——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