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做客温家

夜色吞噬了整个卧室,小夜灯孤独地立在床头。暖光之下,偶有飞虫扑至灯罩上,一片橘色的光从那里均匀地辐射至周围。

与之相反的,思念却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陈麦孜袭来。

她喜欢这种昏暗的环境。小时候停电,爸爸会把床抬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为她张罗着蚊帐。

妈妈就在旁边点了蜡烛,摇着蒲扇为她赶蚊子。

帐外是蚊子的嗡嗡声,院外是知了的吱吱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刚用湿布擦完的凉席即便是洒上几滴花露水也依然能睡出一个人形来。

蜡烛一灭便是十年。

母亲阴阳相隔,父亲远走他乡。

她的身边只剩下孙砚舟。那个夜晚他在这片昏暗的灯光下埋头苦读,而她缩在一旁的被窝里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笔尖沙沙。

孙砚舟忽然停下笔回头看她,她慌忙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除了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她还听到了孙砚舟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当时的他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吧?

陈麦孜关了台灯将自己放逐至黑夜中,想到刘浩臻提到的那位局长司机,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本以为这辈子会告别家乡扎根在首都,从此再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找到那个地方的人?

她不清楚刘浩臻的目的,这个人好色且用情不专,人品低劣,她从未抱有期待。

因为喜欢她而去了解她的过去这种借口,陈麦孜是不会信的。

害她倒是有可能。

如果刘浩臻真的知道了那些事,她该怎么办?

她太阳穴突突的疼,又忍不住点开孙砚舟的对话框。

从他开始拍广告后,两人之间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

她忽然很讨厌孙嘉兴,若不是他上门找事,孙砚舟也不会拼命赚钱,那他一定会联系自己的。

她试探性发了一句。

【在吗?】

另一端的孙砚舟刚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他吹完头发拿起手机随意瞥了一眼,忽然从床上跳起来。

“坏了坏了!已读忘了回复!”

陈麦孜发给他的那些消息,他通通看完了,但因为工作催得紧一时忘了回,等到有空回消息的时候她的对话框又早被冲到了最底部。

他赶紧回了一句“在!”,对面却久未回复。

估计她已经睡了,怕打扰她孙砚舟就没有再回复。想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也累极了,索性丢下手机就睡了。

翌日一早,孙砚舟去了最近的茶叶市场。他不太懂茶叶,只能按照基本的了解询价,买下最贵的一种。

魔都的弄堂还带有上世纪的朴素,依稀可辨得从黄金岁月走来的沧桑。

七拐八拐到了温松云提供的地址,孙砚舟拎着茶叶叩响了房门。

屋内房门向里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推开了外层的金属防盗门。他的长相有几分和温老师相似,气质却又更凌厉一些。

“来了?”他招呼了一句。

孙砚舟微笑着点点头,将茶叶换到左手拎着,朝他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温老师的学生,我叫孙灵舫。”

来人回握住他的手,礼貌回了句:“听爸爸提起过,你好,我叫温斯年。”

“是不是灵舫来啦?快,请他进来。”

温松云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看到孙砚舟手中拎着的茶叶,他又板起脸来。

“真是的!谁让你买礼物了?家里都吃不完这些。”

“您吃不完是您的问题,我送不送就是我的问题啦。”孙砚舟笑着递过茶叶,朝厨房看了一眼,有心要帮忙。

温斯年礼貌微笑着走在他身前,抬手招呼他坐下。

“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孙兄还是坐下陪爷爷聊聊天吧。”

“对。”温松云附和道:“厨房是我们父子的战场,你就负责陪我爸。”

孙砚舟还没回答,只听得老师又喊了一句:“爸,灵舫来了。”

从阳台走出一位手拿绿色喷壶的白发老人,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的温老教授,若不是满头白发,单从他有力的步伐和抑扬顿挫的声音,还真猜不出来年纪。

看着这位大学课本的主编,行业大拿就站在自己身前,孙砚舟难掩激动鞠了一躬。

“哎呦你这是要把我送走呦~”温老教授故意逗他。

“教授您冤枉我了。”孙砚舟笑着否认。

“坐吧。”

两人犹如置身论文答辩现场,温教授问一句,孙砚舟就战战兢兢回复一句。

“事业怎么样啊?网上有多少粉丝?”

意料之外的问话却让孙砚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面对儿子的学生,温老教授会更多地问他一些学业上的问题。

他老老实实回答着:“刚起步,拍了两部剧,没多少粉丝。”

温教授微笑着点头,眉宇间似有一抹化不开的哀愁。

一时无话,孙砚舟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屋内摆设。

虽然是在魔都,但房间装饰还像是八十年代一样看着很复古。面前的电视上盖着一块蕾丝布帘,上方挂着一张全家福。

一家五口,三男两女。

整个屋子看起来简朴、温馨,身后传来的碗筷声更添了一股家的味道。孙砚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帮忙。

四人各坐一角围在桌边,温教授以茶代酒举起杯,孙砚舟见状又站了起来。

“坐坐坐,不用客气。”温教授微笑着抬手示意他坐下。

温教授转头看了眼儿子,后者立刻会意,夹了块肉放在孙砚舟碗里。

温松云的脸上忽然有些局促,支支吾吾着半晌没开口。

孙砚舟只觉气氛有些异常,遂小心翼翼探头问道:“老师,到底怎么了?”

三人沉默不语,一旁的温斯年忽然开口:“我来说吧。”

他起身端起酒杯,俊秀的脸上也难得有些卑微之态。

“是这样的。”温松云抢过话头,苦笑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只剩这祖孙三代三个男人了。”

孙砚舟不知所措,只能点点头。

“我母亲走得早,没能看到我娶妻生子。十几年前,我父亲带着三岁的孙女在公园玩,有个外地人来问路。”

一旁的温教授默默流下两行清泪,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坏的人啊,十几年了我再没看见过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