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心
这世上有两种人,
一种人记的太久,
一种人忘的很快。
记的太久,
不一定是好事,
相反,
忘的很快,
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记的太久,
回忆若太苦,
无数伤心往事,在夜深人静时,
像泉水般涌现,
一遍遍剐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忘得很快,
哪怕是昨日的伤心事,
若能在一夜酣睡后,
像晨雾遇见阳光——
消散得干干净净,
不留一点痕迹。
岂不令人痛快。
九十年代初。
时值九月
艳阳依旧高照。
一座黄泥土房,
中有厅堂,厅堂前方竖立两根杉木大柱。
厅堂两侧。
一边一进二层,
一边二进一层,
一进一层旁,
有一间木板搭的矮厨房,
此时一个5岁少年,宸。
短发圆脸,一脸稚嫩。
正在厨房前的泥地上。
手里拿着一把简陋的木剑,对着地上的杂草,上削下砍,
模仿着昨日电视《白眉大侠》中刚学的剑招。
觉得剑术比昨日又进步了不少。
正砍的起劲。
忽然二进房子那侧的大道上,
传来了一阵喧嚣之声,
“下台阶了,后面的下慢点“
“慢、慢、慢”
“一、二、三”
“别颠着了“
“旁边的扶紧点“
宸停下手中比划的木剑,抬头向大道上看去。
看看是谁在大喊。
此时,一个三十出头的农家妇女,梅。
身穿黑灰衣服,
脚穿淡绿色解放鞋,
头上梳着齐肩短辫。
一路半跑的往家里跑,表情甚是焦急。
“妈,你回来了”
“嗯”
“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有点事,...”
妈妈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完,
就往一楼的房间走去。
宸跟着妈妈走到到房间门口,
妈妈此时拿着一个蛇皮袋,
从一张铺满衣服的床上,
左一件,右一件,
拿了好几套爸爸的衣服,放进蛇皮袋。
后面又放了几套自己的衣服进去。
“妈妈,你收这么多衣服干嘛”
“没干嘛...”
梅一边回答,一边又着急在柜子里翻找。
翻来翻去,似乎找不到什么。
找了一会,走到房门处,对着房前的大道上,喊道:
“你放在哪了,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一天天的,藏的这么紧”
“在二楼谷堆里,靠近木箱那一侧,里面有个塑料袋子”
宸转过头,往大路上看去,
回答的正是他的父亲,骅,短发圆脸,三十出头。
回答的有点吃力。
声音不是很响。
梅听的不是很清楚。
“在二楼哪里”
他此时正坐在一个”担架”上。
担架是由两根木棍,加一把旧椅子搭成的。
有两个叔叔抬着担架,旁边还有一个帮忙扶着椅子。
“在二楼谷堆里”
“木箱子那侧,里面一个塑料袋包着”
扶担架的叔叔大声帮忙回答着。
梅子听到后,又小跑着上二楼。
宸站在屋门前,
离大道也不过20十多米,
中间隔着个矮竹子围着的菜园。
细细望去,
只见父亲的两只手,
分别扶着右脚的小腿上方膝盖处,
表情痛苦,
有几块小木条被碎布条绑在小腿处,直到膝盖。
不一会,叔叔们抬着担架,已经到了房子边上的大石头处,
那是一块平整的石头,面积有七八方。
上面有一个由石头搭成的土地公。
从这块大石头起,
将是一段通往村口的下坡路。
宸从屋前小跑到石头上,
看着担架上的爸爸。
宸默默不语,
担架上的人即熟悉,又陌生。
“爸爸跟妈妈要去县里几天”
“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
宸似乎知道了什么,默默点头。
“早上喊你不要进山了,偏就不听”
“一大早就眼皮直跳,刚回家就出这么大事”
梅说完一边叹气,边从二楼的木梯子下来。
手里拿着一袋红色塑料袋。
袋子里,装着零零散散的钱。
十多年后,听妈妈再次讲起。
那袋子中,
装的,一百元、五十元...五毛...一分,
全部加起,也仅仅四五百元。
梅叠好钱币,放进裤子口袋中。
把蛇皮袋放在门前,又一路往房子后方跑去。
“温大婶,温大婶”,梅到此时跑到了屋子后方的另一座土房边。
此时,房子的主人出门干活,并不在家。
梅子从房前喊到屋后,
越喊越大声,语气焦急。
“温大婶、温大婶”
又喊了六七遍。
终于六七百米外的田地上,传来了回应。
“听见了,听见了,我在这里”
梅子又一路小跑着往田地上跑去。
此时抬着担架的队友已经走在了下山的路上。
下山的路上,有许多苍天大树,刚好挡住了艳阳,
只剩丝丝阳光透过树丛,射在地上。
宸在大石头上,默默望着下山的大道。
爸爸的身影从近到远。
刚下山时,
父亲还时不时回头交代几句。
大致就是在家要乖乖的,不要乱跑。
宸只能应着几句好。
很快抬着担架的队友便消失在一片林荫中。
宸此时虽小,但是也隐隐知道,家中是发生大事了。
只是默默的坐在石头上,看着大道,看着下山的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骅昨天外面做工刚回来,今天进山出事了”
问话的人是一个四十多点的慈祥伯母。
“怎么了,严重么”,温伯母又关切的问。
“右腿膝盖那里骨折了,现在进山的同乡们,帮忙抬着下山”
“这么严重”
“要去县里检查,家里宸一个人在家...”,梅低声道。
“放心,宸这几天就住我家里”,伯母安慰道。
“又得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咱们就跟亲姐妹一样,客气什么”
“那麻烦你了”,梅子边说又往家里小跑去。
温伯母放下手中的农具,跟在梅子后面。
到了家中,锁好房门,拎起蛇皮袋,走到大石头旁。
“你在家要乖乖的,爸妈去县里几天就回来”
宸正默默看着下山的大道出神。
转过头,妈妈递过来一把钥匙。
“你把这把钥匙跟伯母,在她家乖乖的,哥哥他们明天就回来了”
“嗯,知道了”
梅边说边往下山的路赶去。
一米五多的个头,背后提着一个大蛇皮袋,急急忙忙,慢慢的也消失在茂密的林荫中。
此时,无数莫名的酸楚与隐忧,似懂非懂,泪珠在眼里打转,最终有几滴不争气的,还是洒在坐的石头上。
宸看着下山的路,怔怔出神,只剩树上传来的阵阵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