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异色之瞳

唐棠的手指深深陷入糖画纹路中，黏稠的糖稀裹挟着金线缠绕上她的手腕。她死死盯着黑猫消失的方向，胸口的三才护法钱烫得像是要烙进皮肉。

“咳咳...”角落里传来虚弱的呻吟。张影挣扎着撑起身体，皮影灯从他怀中滚落，灯罩上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我这是...怎么了？”

林巧的状况更糟，她的剪纸散落一地，每张银蝶剪纸都被墨汁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向房间中央：“铜...铜钱...”

三枚融合的铜钱此刻悬浮在半空，表面金黑两色如阴阳鱼般流转。苏青跪在铜钱下方，旗袍已经完全变成漆黑，那些青色纹路正从她皮肤上剥落，化作缕缕青烟被铜钱吸收。

“苏青不是活墨传人...”唐棠突然明白过来，“她本身就是封印的一部分！”

仿佛回应她的话语，苏青突然抬头。她的眼睛已经变成纯粹的金色，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唐棠，你终于想明白了。”声音不再是苏青原本甜腻的语调，而是带着古老回响的重音，“百年前，是我们四人自愿成为容器。”

唐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额间猫纹灼烧般疼痛。又一段记忆碎片浮现：年轻的爷爷将三枚铜钱分别按在三位好友眉心，而他自己则抱起一只黑猫...

“不！”唐棠踉跄着向前扑去，“金鳞！”

太迟了。苏青的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偶般裂开，无数金线从裂缝中迸射而出。与此同时，悬浮的铜钱发出刺耳的嗡鸣，表面裂纹越来越多。

“砰！”

铜钱炸裂的瞬间，整个皮影斋的时间仿佛静止了。飞溅的碎片悬停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画面：有百年前的金鳞阁，有月下的糖画摊，还有城隍庙那晚的金色茧...

唐棠伸手触碰最近的一块碎片，指尖刚触及，整个人就被拉入一段全新的记忆：

暴雨倾盆的夜晚，四位年轻人站在金鳞阁顶层。执笔女子——年轻的苏青正用毛笔在自己手臂上绘制封印符文，每一笔都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真的要这么做吗？”皮影艺人按住她的手腕。

“千瞳已经失控了。”爷爷唐守义抱着不断挣扎的黑猫，“只有将它善的部分分离出来，我们才能...”

记忆突然扭曲，变成另一幅画面：黑猫蜷缩在糖画摊下，爷爷将半枚铜钱藏入它的耳尖金毛中。“记住，守护传承...”

“唐棠！”张影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

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铜钱碎片如雨落下，却在触及地面前全部化作金粉。这些金粉在空中汇聚，渐渐凝成一只巨大的猫形轮廓——比金鳞原本的形态更加庞大，也更加虚幻。

“千瞳...”林巧惊恐地后退。

巨猫的虚影低头俯视众人，琥珀色的竖瞳中金光流转。它张开嘴，发出的却是苏青的声音：“三位一体，封印已成。但时间不多了...”

虚影突然溃散，化作漫天光点。其中最大的一颗光球缓缓落在唐棠掌心，变成一枚全新的铜钱——正面是猫形图案，背面则刻着“三才永驻”四个小字。

皮影斋外传来晨鸟的啼叫。第一缕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户照进来，唐棠这才发现满地狼藉中，静静躺着一支折断的毛笔，笔杆上刻着“苏青”二字。

“结束了？”张影撑着皮影灯站起来，灯光映出他苍白的脸色。

唐棠握紧新生的铜钱，摇了摇头。她看向窗外——在远处的屋檐上，一只黑猫正蹲坐在晨光中。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看清那双异色瞳：一金一黑，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不，”唐棠轻声说，“这才刚刚开始。”

晨露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唐棠推开皮影斋吱呀作响的大门，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睛，看向对面屋顶——那只异色瞳的黑猫已经不见踪影。

“我们得找到它。”唐棠摩挲着新得的铜钱，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金鳞和千瞳的力量现在融为一体，必须...”

话未说完，她突然捂住额头。铜钱上的猫形图案闪过一道光芒，一段陌生的画面强行闯入脑海：青砖灰瓦的古老院落，院中一口青苔遍布的古井，井台上刻着与铜钱背面相同的“三才永驻”四字。

“唐棠？”林巧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又看见什么了？”

“一座老宅院...”唐棠喘息着描述所见景象，“还有口古井...这感觉就像是...”

“金鳞在给你指路。”张影弯腰捡起地上断裂的皮影，灯光映照下，皮影上的墨迹竟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地址，“西城巷39号...这不是老城区的苏宅吗？”

三人面面相觑。唐棠突然想起什么，冲回屋内从废墟中找出那支折断的毛笔。笔杆上的“苏青”二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正午时分，他们站在了西城巷斑驳的石板路上。39号院门紧闭，门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唐棠胸前的铜钱却开始发烫。更诡异的是，那只异色瞳黑猫不知何时蹲在了院墙的滴水兽上，正歪头看着他们。

“它果然在这里...”林巧的银蝶剪纸刚飞出掌心，黑猫就轻盈地跃入院内。

唐棠推开门，腐朽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院内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这分明就是铜钱展示给她的那个院落！只是那口古井旁，此刻多了一道墨绿色的身影。

“苏青？！”张影的皮影灯瞬间亮起。

那人转过身，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手中握着一支完好的毛笔，笔尖滴落的墨汁在井台上绘出与唐棠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符文。

“来得比预计的晚了些。”老妇人抬头，露出一双异色的眼睛——左眼琥珀金，右眼漆黑如墨，“苏青是我的曾孙女。”

黑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老妇人脚边，异色瞳与她对视。唐棠突然明白了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支断笔：“您才是真正的'活墨'守护者？”

老妇人没有直接回答。她手中的毛笔轻轻一挥，井水突然翻涌起来，水面浮现出无数非遗技艺的画面：景泰蓝、昆曲、古琴...每个画面中都有个模糊的人影，胸口隐约闪着铜钱的光芒。

“千瞳失控时，我们分离了它的力量。”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善念化为金鳞，恶念被封印在活墨中，而记忆...分散在了十二种非遗传承里。”

黑猫突然跃上井台，异色瞳直视唐棠。又是一段记忆涌入：爷爷抱着年幼的自己，将糖稀滴在一枚铜钱上...“记住，当异色之瞳重现时，十二守护者必须...”

记忆戛然而止。唐棠踉跄着扶住井沿，发现水中倒影竟然变成了金鳞的人类形态，只是左眼是熟悉的琥珀金，右眼却漆黑如墨。

“三天后是冬至。”老妇人突然说，“一年中阴气最盛之时，也是千瞳力量最弱的时候。“她将毛笔插入发髻，“你们需要找到其他守护者，在冬至前...”

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墨汁从她嘴角溢出，在地上形成四个字：小心饕餮。

黑猫的毛发突然炸起，异色瞳紧盯院门方向。唐棠转头看去，只见门缝处渗入一缕黑雾，雾中隐约有饕餮纹闪现。

“快走！”老妇人猛地将毛笔掷向空中，墨汁化作屏障挡住黑雾，“从井里走！”

唐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影拉着跳入古井。预料中的溺水感没有出现，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恍惚间，她看见黑猫也跟着跃了下来，异色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小小的灯笼。

再次脚踏实地时，他们站在了一条陌生的老街。青石板路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店铺，每家店门前都挂着不同的非遗招牌。最引人注目的是不远处一家古琴行，门楣上悬着的铜钱风铃正在无风自动。

黑猫轻巧地跃上唐棠肩头，温暖的鼻息喷在她耳畔。铜钱上的猫形图案突然发光，投射出一行小字：

“第一站，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