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篇

第一章 林语堂对《红楼梦》的认识

第一节 北京口语教材《红楼梦》

1916年7月,林语堂从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同年9月,到清华学校[1]担任英语教员;1919年8月,前往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留学。他在北京的三年正值新文化运动兴盛之时,胡适等人发起的白话文运动如火如荼。林语堂在大开眼界的同时又自惭形秽:

我曾说过,我进了教会大学,因此把国文忽略了,奇特的结果就是半生不熟的中文知识。很多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都是如此。我从圣约翰毕业,马上到北平的清华大学教书。想想我投身中国的心脏地带北平,心里有多么惭愧……

我要洗雪前耻,遂认真钻研中国的学问。首先,我读《红楼梦》,学习北平口语,这本书至今仍是口语文学的最佳杰作;袭人和晴雯自我表达的方法,真要羞死一大堆写白话语法的中国人。[2]

1895年,林语堂在福建南部平和县坂仔乡出生;1905—1911年到厦门鼓浪屿的教会学校求学;1911—1916年,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接受全英文教育。在21岁赴北京工作之前,基本没有机会学习和使用北京口语。可以想象青年林语堂初到帝都时的惶恐。要融入新环境,当务之急是熟悉其语言。林语堂选择将《红楼梦》作为教材。清末以来,《红楼梦》被视为学习北京口语的教材,黄遵宪就曾将此书推荐给欲学北京官话的大河内辉声:

编《红楼梦》者乃北京旗人,又生长富贵之家,于一切描头画角零碎之语,无不通晓,则其音韵腔口,较官话书尤妙。[3]

稍微将笔触拉远一点的话,1871年《中日修好条规》签订后,日本政府和民间一改南京话的权威地位,开始重视北京官话的学习,当时的东京外国语学校就以《红楼梦》为教材[4]。直至1928年,与林语堂同时代的、后成为日本著名汉学家的仓石武四郎(1897—1975)、吉川幸次郎(1904—1980)来北京留学时,仍是聘请旗人讲授《红楼梦》以学习北京官话。可见用《红楼梦》做北京官话教材盛行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

因此可以说,林语堂最初欣赏的是《红楼梦》的语言,深刻领略其文学价值还在后面,领路人应该是王国维(1877—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