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幕墙前，望着三十七层楼下的车水马龙，突然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他还没那么脆弱——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程默，杨总找你。“同事小李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同情。
程默整了整皱巴巴的衬衫领子，深吸一口气，走向总监办公室。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过去一个月，他负责的“智慧社区“项目彻底失败了，客户投诉不断，公司损失了近两百万。
“坐。“杨总监头也不抬，手指敲击着键盘。
程默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缘，后背挺得笔直，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很足，他却感觉额头上有汗珠滑落。
“项目报告我看了。“杨总监终于抬起头，四十多岁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吗？“
“需求分析不够深入，技术方案也有缺陷，我...“
“不，根本问题是你太自以为是了。“杨总监打断他，“刚毕业一年就敢独当一面？你以为写几行代码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程默感觉脸颊发烫。一年前，他以优秀毕业生身份进入这家知名科技公司时，确实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从明天开始，你去运维部报到。“杨总监合上文件夹，“工资降30%，好好反省吧。“
程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走出办公室，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程默默默收拾工位上的物品，三年女友林妍发来的微信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默默，今晚有空吗？想和你聊聊。“
程默心头一暖。至少还有她在。这一年工作不顺，要不是林妍的鼓励，他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好啊，老地方见？“他回复道。
傍晚七点，程默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大学时常去的那家小餐馆。林妍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等他，面前摆着两杯啤酒。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穿着那件程默攒了三个月工资给她买的淡蓝色连衣裙。
“今天怎么这么正式？“程默笑着坐下，伸手想握住林妍的手，却被她轻轻躲开。
“默默，我有话跟你说。“林妍的眼神闪烁不定。
程默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们分手吧。“林妍直接说道，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程默胸口。
“为什么？“程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是我最近太忙忽略你了吗？我可以改...“
“不是的。“林妍摇摇头，“是我爱上别人了。“
程默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餐馆嘈杂的人声仿佛一下子远去了，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是谁？“他艰难地问出口。
林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是你们公司的张副总...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了。“
张副总？那个四十多岁、已经有家室的张明？程默突然想起上个月公司年会上，他看到林妍和张明在角落里谈笑风生的场景。当时他还以为只是巧合...
“你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吧？“程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陌生而尖锐。
林妍低下头：“他说会离婚的...“
程默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百元钞票拍在桌上。
“祝你幸福。“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冲出餐馆。
夜色已深，程默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手里拎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半打啤酒。工作丢了，爱情没了，人生还能更糟吗？他苦笑着打开一罐啤酒，仰头灌下去。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城市中心的公园。这里晚上人很少，只有几对情侣和遛狗的老人。程默找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下，继续用酒精麻痹自己。
“年轻人，借个火？“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程默抬头，看见一位约莫七十岁的老人站在面前，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朴素但整洁的灰色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我不抽烟。“程默摇摇头。
老人笑了笑，径自在他旁边坐下：“那介意我坐这儿吗？公园长椅不专属于伤心人。“
程默没搭话，又开了一罐啤酒。
“工作丢了？女朋友跑了？“老人突然问道。
程默惊讶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深夜独自在公园买醉，无非就这两件事。“老人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熟练地点燃香烟，“我猜，工作上是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感情上是遇到了嫌贫爱富的对象。“
程默震惊地看着老人：“您...您是算命的？“
“哈哈，“老人爽朗地笑起来，“我姓陆，退休老头一个。不过年轻时候也经历过你这样的阶段。“
程默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老人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他把项目失败和被降职的经过，以及林妍的背叛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所以现在我一无所有了。“程默苦笑着总结道。
陆老人静静听完，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年轻人，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吗？“
“我能力不足？运气不好？“
“不，是你太着急了。“陆老人摇摇头，“刚毕业就想一步登天，恋爱三年就想谈婚论嫁。人生不是编程，没有标准答案和快捷键。“
程默愣住了。这个观点他从未想过。
“你看那棵树。“陆老人指着不远处的一棵银杏，“它长了三十年才这么高。如果前五年就急着开花结果，现在早就不存在了。“
程默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若有所思。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陆老人站起身，拍了拍程默的肩膀，“记住，低谷不是终点，而是转折点。如果你真想改变，明天早上六点，来这里找我下棋。“
说完，老人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拄着手杖缓步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程默呆坐在长椅上，反复回味老人的话。不知为何，他混沌的思绪似乎清晰了一些。他看了看手中的啤酒，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低谷不是终点，而是转折点...“程默喃喃自语，摇摇晃晃地走向公园出口。
第二天清晨，闹钟在五点四十响起时，程默头痛欲裂。他几乎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酒精的作用让他浑身难受，但脑海中那个老人的话却异常清晰。
“该死，我为什么要答应...“程默挣扎着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胡子拉碴，活像个流浪汉。
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程默还是准时来到了公园。清晨的公园空气清新，几位老人在打太极拳，远处传来鸟叫声。
陆老人已经坐在昨天那个长椅旁的石桌边，面前摆着一副象棋。
“我赌你不会来。“老人看到程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也赌我不会来。“程默老实承认，“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来了。“
“这就是潜意识的智慧。“陆老人示意他坐下，“会下棋吗？“
“大学时玩过，很菜。“
“没关系，人生如棋，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走好每一步。“老人摆好棋子，“红先黑后，你先请。“
程默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步“炮二平五“。他其实对下棋毫无兴趣，只是好奇老人还会说什么。
接下来的半小时，老人一边轻松击败程默，一边看似随意地聊着天。但程默渐渐发现，老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中他的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项目会失败吗？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理解客户的需求。“老人吃掉程默的一个“车“，“做技术的人常常陷入这种误区，以为技术能解决一切。“
程默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我做的什么项目？“
“猜的。“老人神秘地笑笑，“至于你的女朋友...年轻人，失去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不是损失，而是幸运。就像下棋，有时候弃子是为了更好的局面。“
太阳渐渐升高，公园里的人多了起来。程默发现自己竟然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棋局中，暂时忘记了工作和感情的烦恼。
“今天就到这里吧。“老人突然说，“明天同一时间，如果你还想继续学习，就来这里找我。“
程默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多了：“我得去上班了...虽然现在只是个运维部的打杂工。“
“记住，“老人站起身，直视程默的眼睛，“人生最大的失败不是跌倒，而是拒绝爬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只是需要一点引导。“
程默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陆...陆老师，我能这么称呼您吗？您为什么要帮我？“
陆远山微微一笑：“因为三十年前，也有一个老人这样帮助过我。现在，轮到我把这份礼物传递下去了。“
程默匆匆赶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十分钟。运维部的赵主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扔给他一叠工单：“把这些服务器问题处理了，午饭前给我报告。“
程默低头接过工单，默默走向自己的新工位——一个角落里的小桌子，旁边就是打印机，嗡嗡作响。
他刚坐下，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抬头一看，程默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陆远山老人正从电梯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公司CEO和几位高管，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老人似乎也看到了程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谁？“程默小声问旁边的同事。
“你连他都不认识？“同事瞪大眼睛，“那是陆远山，我们公司的创始人啊！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仍然是董事会主席！“
程默感觉一阵眩晕。昨晚在公园偶遇的抽烟老人，今早和他下棋的普通老头，竟然是科技界的传奇人物陆远山？
就在这时，陆远山对身边的CEO说了什么，指了指程默的方向。CEO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向程默走来。
“程默是吗？陆老想和你谈谈，现在。“
在同事们震惊的目光中，程默机械地站起身，走向电梯。陆远山正站在那里等他，脸上带着昨晚初见时那种睿智而神秘的微笑。
“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止于公园啊，年轻人。“老人轻声说，“或许，这是命运的安排。“
电梯门缓缓关闭，程默感觉新的人生大门正在他面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