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生产完回到家的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透，雅婷就被后腰的酸痛扯醒。双腿间撕裂般的灼痛提醒着她昨日的艰难，每挪动一下，身下的床单都黏腻得让人难受。但看着身边熟睡的小宝，粉嘟嘟的小脸轻轻翕动，她咬咬牙，扶着墙慢慢坐起。
推开房门时，山雾还笼罩着吊脚楼，远处梯田若隐若现，晨露顺着屋檐滴落。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踩着竹梯下到厨房。火塘里的灰烬早已冰冷，她颤抖着拿起柴刀劈柴，伤口的疼痛让眼前阵阵发黑，柴刀好几次差点砸到脚面。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舔舐着砂锅，她往里面添上井水，又抓了几把糯米。
厨房角落里的陶坛积着灰，雅婷掀开坛盖，酸香的盐酸菜气息扑面而来。她就着昏暗的光线切菜，手指被刀刃不小心划到都浑然不觉。淘米水泼向院中的青石板，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她又蹒跚着收拾起散落在堂屋的农具，把父亲的蓑衣挂回墙上，将母亲晾晒的靛蓝染布重新抚平。
当热气腾腾的粥和盐酸菜摆上八仙桌时，雅婷的额头早已布满冷汗，双腿止不住地打颤。她扶着桌沿缓了缓，轻声朝父母的房间喊道：“爸，妈，吃饭了......”回应她的只有山风掠过竹篾墙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布谷鸟啼叫。小宝在房间里突然发出细弱的啼哭，雅婷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晨光透过窗棂，在她摇晃的身影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父亲阴沉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瞥了眼桌上的饭菜，冷哼一声：“天天就吃这些酸不拉几的东西，也不知道你弄的什么名堂！”
雅婷捏着围裙的手紧了紧，低声解释道：“爸，这酸汤开胃，对身体好，你尝尝……”
“吃什么吃！”母亲也走了出来，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雅婷背上的小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看到这孩子我就来气！你还有心思弄这些有的没的。”
雅婷眼眶一热，委屈在心里翻涌：“妈，小宝是我的孩子，也是你们的外孙啊……”
“外孙？”母亲尖着嗓子打断她，“你还好意思提！未婚先孕，传出去让我们老张家的脸往哪儿搁！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出去打工，净给家里丢人！”
雅婷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以为他会……”
“以为？”父亲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跟着晃了晃，“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告诉你，别想着去找那男的，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把孩子养大，安安静静在寨子里过日子！”
“可是爸，小宝不能没有爸爸啊！”雅婷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就想问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当初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母亲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男人的话能信？你就是太天真！再说了，你带着个孩子去，人家认不认还两说，到时候不是更丢人！”
雅婷擦了擦眼泪，固执地说：“我不管，等小宝再大些，我一定要去找他。我不能让小宝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长大。”
“你敢！”父亲气得满脸通红，“你要是敢去，就别认我们这父母了！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雅婷望着父母愤怒又固执的脸，心里一阵绞痛。她知道父母爱面子，在这山里，未婚生子确实是件极不光彩的事。可她也爱小宝，爱那个曾经对她许下承诺的男人，她想要一个答案，想要给小宝一个完整的家。
“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怕我受伤害。”雅婷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哽咽，“但我真的放不下。小宝这么乖，这么可爱，他不该没有爸爸。我就想当面问清楚，就算最后没有结果，我也认了。”
母亲别过脸去，不看她：“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我们？”
“我会很快回来的，我保证。”雅婷急切地说，“这段时间，我会把家里都安顿好，小宝我也会照顾好。等我弄清楚一切，就带小宝回来，好好陪着你们。”
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母亲则还在小声地嘟囔着，抱怨着雅婷的不懂事。
雅婷看着沉默的父亲和唠叨的母亲，心里满是无奈和心酸。她知道，这场家庭的矛盾不会轻易化解，但为了小宝，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执念，她一定要去寻找真相。
火塘里的火渐渐弱了下去，酸汤的热气也不再那么浓烈。雅婷轻轻地晃了晃背上的小宝，低声说道：“小宝别怕，妈妈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一定会让你的人生不再有遗憾。”
窗外，贵州山区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只有虫鸣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雅婷望着窗外，眼神坚定，她知道，前方的路充满未知和艰难，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