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林澄无法入眠。
宋执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像一根细针,缓缓扎入她的心脏——
“你父亲和你母亲,也曾是这样的人。”
她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脑海却翻涌不止。她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父母的过去,那些封魂的记忆仿佛是她家族中一条静默而深远的暗河,从未正面浮现,却始终在她人生的每个关键时刻悄然指引。
终于,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书桌前。
她从抽屉中取出那本封魂记录簿。黑色封皮早已磨损,边角翻卷,像是承载了许多年岁月的沉重。她缓缓翻开,每一页都写着一个魂灵的名讳、归属、封魂地点以及记录人的评注。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母亲的笔锋清隽,偶尔带着几笔仓促的涂改。她指尖拂过那些名字:
“王廿三,饮尽灯魂而死,封于青柳渡。”
“苏莲,愿为子封魂,不愿转生,已入灵引壶。”
“无名老者,自缢于冷山庵后,灯火不熄,疑为灯灵残片。”
林澄的呼吸越来越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些沉眠在纸页中的魂灵。
她翻到最后一页,动作陡然一滞。
那里,只有两个字:
“宋执。”
空白的页面上,这两个字写得极轻,像是母亲写下后,又迟疑着想抹去,却终究留了下来。
林澄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个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记得年幼时,有一次母亲在深夜与父亲争执,提到了这个名字。当时她藏在门后,只听到模糊的一句——“宋执……他早该魂飞魄散了。”
那时她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如今想来,竟让她寒毛倒竖。
她闭上眼,额头抵住桌面。脑海中闪过宋执平静的眼神、他操控灯魂的从容姿态、那句令人震惊的宣告——“它认我为主。”
那些熟悉感,那种仿佛宿命已写进血脉的牵引,正在一点点撬开她潜意识中封存的门扉。
那一刻,某种东西苏醒了。
【百年前的记忆】
赤水河岸,雾气蒸腾。百年前的夜色,比现在更冷。
宋执跪在一座古老的封魂坛前,掌心托着一盏燃着幽蓝火焰的魂灯。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年轻却满是挣扎的面孔。
“你必须做出选择。”
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他身后,嗓音冷冽如寒霜,“这盏灯,能带你脱离苦海,亦能让你永远沉睡其中,不得转生。”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这女子是谁——魂司祭灵,是赤水河最古老的灯火传承者。而她此刻不过是在执行命令。
“宋家酿酒一脉,世代与灯火为伴。”她缓声道,“你祖上便为初代灯魂师,选择既定,岂能逃避?”
宋执低声道:“可是我不想……不想失去‘我’。”
女子眼中浮现一丝哀伤,却没有动摇:“你母亲自愿代你入灯,死后灵识不全,终被吞噬。若你也抗命,这盏魂灯将无人守护。届时,赤水河畔将鬼患丛生,魂灯碎裂,百魂出逃。”
沉默。
宋执缓缓闭上眼。耳畔仿佛又听见母亲临死前的低语:“儿啊,为这河、为这灯,也为你自己……别再挣扎了。”
他咬紧牙关,点燃了那盏灯芯。
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那一刻,他身体化灰,灵魂如落水之石,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岁月在他沉眠的意识中流转百年,而每一次魂灯的重燃,都是他短暂的惊醒,又被迫沉回无梦深渊。
直到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眼前。
她叫林澄。
她点亮了沉睡百年的灯芯,也唤醒了他记忆深处那未竟的使命。
【回到现实】
林澄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剧烈,额头布满冷汗。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但那个梦……那个场景太过真实。她甚至能闻到赤水河边的酒香与湿泥的气味,能感受到宋执跪在灯前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痛。
梦里那个封魂之夜、那盏魂灯,还有那句“别再挣扎了”——就像是她亲历的一部分,而非旁观。
她坐起身,抱住自己,久久不能平静。
“宋执……”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中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你到底是谁?”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澄,开门。”
是宋执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急切。
林澄几乎是立刻起身去开门。门外,宋执站在夜色中,额角微湿,眼神比平时更加凝重。
“你……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发虚。
宋执盯着她,片刻后开口:“你昨晚的梦,不只是梦。”
林澄心头一震,呼吸骤然一滞。
“我感应到了。”宋执继续说,“你魂灯苏醒时,灵魂波动强烈,已经触动了记忆封印。你体内的东西,开始回应血脉。”
“你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她有些慌乱。
“我曾在那夜等你很久。”宋执轻轻说,声音低哑,“百年前,我选择沉入魂灯,是为了不让灾厄重演。而你,是能打破这轮回的人。”
林澄退后一步:“你早就知道?”
“我等你很久了。”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枚灯芯,蓝光微弱,却稳定如星辰。
“你父母,将灯火传承的希望托付给你。而我,注定是那个陪你走下去的人。”
林澄望着他,心跳如雷。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加速转动。
她终于意识到——
自己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未解的家族秘密,而是一段从百年前就开始书写的宿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