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末班车

苏棠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狂奔时,鞋跟卡在了地铁口排水沟的铁栅里。

她抱怨了一句话,索性把另一只鞋也甩进挎包。

手机显示23:58,站厅里回荡着空洞的脚步声。

“等等!“她扑向正在闭合的闸机,交通卡却死活刷不开。

值班室玻璃窗后探出个花白脑袋:“姑娘,末班车都开走十分钟了。“

老头拧开保温杯,枸杞在热水里沉沉浮浮。

苏棠刚要争辩,隧道深处突然传来熟悉的轰鸣声。

老保安脸色骤变,哐当一声拉下卷帘门。

广告灯箱滋啦闪烁,蓝光照亮墙皮剥落的立柱,她这才发现站名贴纸下隐约透出“九潭水“三个魏碑体红字。

列车进站的冷风掀起她的裙角。

方头方脑的橘红色车头破雾而出,车窗玻璃布满细密裂纹。

苏棠倒退两步——这列老式列车根本没有驾驶室,车头位置是整面锈迹斑斑的铁皮。

“滴——“自动门在她面前敞开,穿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带着股樟脑丸混着霉味的古怪气息。

苏棠鬼使神差踏进车厢,皮质座椅发出潮湿的咯吱声。

对面的玻璃上映出她的倒影,还有三十七个闭目养神的乘客。

突然她感觉有些浑身发冷。

那些乘客明明闭着眼睛,车窗倒影里的他们却齐刷刷扭头盯着自己。

后排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睫毛上凝着水珠,倒影里的嘴角正缓缓咧到耳根。

“下一站,1999号线。“报站声夹杂着磁带卡壳的杂音。

苏棠哆嗦着摸出手机,满格信号突然跳成“紧急呼叫“。

锁屏界面弹出条陌生短信:【市气象台1999年12月31日发布红色暴雨预警】。

车身猛地震动,隧道墙壁开始渗水。

水珠顺着天花板LED灯管往下淌,在苏棠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惊恐地发现,那些闭眼乘客的裤脚全都湿透了,深色水渍正在绒布座椅上晕染开来。

“开门!“

她疯狂拍打紧急通话按钮,金属外壳摸起来像浸过冰水。

手机突然震动,前置摄像头自动开启。

取景框里,三十七个湿漉漉的透明人影正从座位上飘起。

列车冲进站台的瞬间,苏棠被惯性甩到车门上。

电子屏爆出刺眼火花,“九潭水站“四个字在焦痕中扭曲成“1999号线“。

人群机械地涌向出口,她踉跄着跟上,却在闸机口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丝袜。

低头一看,泡发的皮质公文包卡在闸机转杆间,金属搭扣刻着模糊的“王建军“。

这分明就是昨晚项目会议上,甲方经理炫耀的九十年代古董款。

站外暴雨如注,苏棠淋着雨跑到便利店屋檐下。

手机时间跳回00:00,那条暴雨预警消失了,只剩工作群里甲方在骂方案垃圾。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锁骨位置突然刺痛——镜面般的橱窗玻璃上,赫然映着个青紫色的手印。

第二天早高峰,苏棠在地铁上搜索“北市地铁1999号线“,词条自动跳转到都市传说论坛。

置顶帖写着:“2000年元旦前夜,九潭水站隧道渗水致列车停运,37名乘客...“后面跟着个失效的视频链接。

“让让!“

扛着测绘仪的技术员撞到她肩膀。

苏棠抬头,发现这节现代列车的防汛设备格外显眼:每个立柱都装着德国进口的超声波水位传感器,车顶密布着暴雨模式会自动闭合的通风口。

回到公司,她假装整理档案溜进资料室。

泛黄的《北市防汛简报》里夹着张模糊照片:浑浊的水面上漂着女士手提包,款式和昨晚见过的公文包一模一样。

报道日期是1999年12月31日,但公开新闻里根本查不到相关事故。

“小苏,昨天的方案改好了吗?“

主管突然出现。苏棠慌忙合上档案,文件夹带起的气流吹落张工程图纸。

泛蓝的晒图纸上,新街口岔道区防汛墙标注着“聚苯乙烯夹层“,而正常应该填注混凝土。

下班时又下起暴雨,1号线部分停运。

苏棠站在积水潭站C口,望着工人们调试崭新的防洪闸门。

LED屏显示着实时监控数据:“当前隧道积水0cm,排水泵站每小时处理量3000立方米。“

手机突然震动,特别关注推送跳出:“市政工程公司退休领导王某突发心梗...“

配图里老人西装革履,胸前的金色怀表链闪着冷光——和昨晚公文包上的装饰如出一辙。

苏棠摸出交通卡,金属贴片位置不知何时生出了霉斑。

闸机“滴“地一声通过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水声。

转头望去,自动扶梯上滚落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淡青色。

苏棠把咖啡杯搁在打印机上,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青。

百度搜索记录里塞满了“北市地铁淹水事故““1999号线“的关键词,跳出来的全是都市传说论坛的鬼故事。

“棠姐,你要的施工图。“

实习生小李递来文件夹,突然压低声音,“行政部王姐说,楼上档案室最近闹耗子,让我们少去。“

档案室门锁咔嗒响了三声才开,霉味混着灰尘呛得人咳嗽。

苏棠踮脚抽出1999年的防汛简报,牛皮纸袋上印着“机密“红章。

泛黄的报纸里滑出张黑白照片,泡胀的列车门缝里卡着半截女士丝巾——和她昨天被闸机勾破的那条花纹一模一样。

“苏棠!“

主管的尖嗓门惊得她手一抖,报纸里掉出张工程验收单。

签字栏龙飞凤舞写着“王建军“,日期是1999年12月30日。

也就是说,那列装满泡沫防汛墙的地铁,是在暴雨前一天通过验收的。

下班时又遇见暴雨,苏棠缩在便利店屋檐下刷手机。

微博热搜挂着#某工程公司前领导病危#,评论区有人爆料:“听说老头昏迷前一直喊'水要淹上来了',护士说监测仪显示他肺部有积水...“

地铁口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穿藏蓝制服的老保安正在换防汛沙袋,袖口露出截狰狞的烧伤疤痕。

苏棠瞳孔骤缩——老人胸前别着的旧工牌,正是昨天半夜值班的那个。

“1999年那晚我也在。“

老保安突然开口,手里沙袋渗出浑浊的水,“防汛闸门卡死的时候,王建军带着金表在监控室抽烟。“

他掏出个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盘玻璃裂成蛛网状,“三十七条人命换的。“

苏棠跟着老周钻进值班室,显示器正播着隧道监控。

他突然指着某块屏幕:“看排水沟!“

画面里漂过几缕黑色长发,水位传感器却显示0cm。

老周从抽屉摸出半张焦黄的符纸:“当年出事第七天,请来的道士说怨气太重,得用五帝钱...“

话音未落,所有监控屏同时爆出雪花点。

手机疯狂震动,气象APP推送着实时雷达图。

代表暴雨的红色云团竟呈现出人脸轮廓,眼眶位置正好罩住积水潭站。

苏棠一抬头,发现值班室窗户上密密麻麻全是水手印。

“他们在找替身。“

老周掀开地板暗格,拽出本泡发的值班日志。

1999年12月31日的记录页黏连着几根长发,钢笔字被水晕成诡异的蝌蚪文:

“01:15,王总说防汛演习继续...03:47,第六节车厢传来拍打声...04:33,水位到腰了,小张的呼救声突然中断...“

隧道里传来汽笛长鸣,苏棠的手机自动播放起语音备忘录。

那分明是她昨晚的呼吸声,却混杂着数十人的呜咽。

她这才发现工装裙后腰处湿了一大片,摸上去冰凉滑腻像沾了藻类。

老周往她手心塞了枚生锈的五帝钱:“今晚子时,带着这个刷闸机。“

他掀开墙上的防汛地图,后面用朱砂画着古怪符咒,“记住,看到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千万别回头。“

苏棠逃似的冲进雨幕,却在地铁口撞见施工队。

工人正往隧道注浆,队长对着对讲机吼:“这都第三车速凝水泥了,渗水点根本堵不住!“

她鬼使神差摸了下注浆管,寒意顺着指尖窜到天灵盖——钢管表面结着层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