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税单

第一章：雨夜税单

雨水砸在绿藤秘境的穹顶时，陆凡正蹲在苔藓覆盖的石台前，用生锈的钩爪反复划刻着潮湿的木板。十六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在微光中泛着青黑，像极了母亲后颈那道被税骸能量灼伤的疤痕——自从三个月前税赋涨到九成，这样的划痕每天都会新增一道。

“阿凡，把最后三株月光藤收进来。”母亲的声音从秘境核心方向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陆凡抬头望去，穿着洗得发白粗布衫的女人正跪在直径不足三米的光球前，指尖渗出的淡金色光芒勉强维持着光球表面的藤蔓纹路。那是绿藤秘境的核心，也是他们母子在这虚空海中最后的栖身之所。

他抓起脚边编到一半的竹筐，突然听见天空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铁锈味混着雨水钻进鼻腔的瞬间，三道笼罩在金属光泽中的身影穿透雨幕，靴底的齿轮碾过穹顶藤蔓时，整座秘境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林秋，第137次税赋滞纳通知。”为首的税务官举起泛着蓝光的金属板，面罩下的声音像生锈的链条在摩擦，“本月应缴灵魂点1800点，累计滞纳3200点。根据《秘境管理条例》第7条，我们将依法抽取核心能量。”

陆凡手中的竹筐“啪嗒”落地。母亲上个月明明只攒了200点灵魂点——自从父亲三年前在抗税行动中失踪，绿藤秘境的产出就跌到了每天10点。他看见母亲撑着地面站起来，指尖还沾着修补核心时溢出的源质粉尘，后背的藤蔓纹身正在黯淡下去。

“再宽限三天……”母亲的声音带着陆凡熟悉的、试图讨好的颤抖，“阿凡明天就满十八岁，成年仪式后他就能去虚空海挖组件，到时候——”

“成年仪式？”税务官冷笑一声，面罩突然裂开，露出半张机械拼接的脸，“检测到绿藤秘境适配度低于30%，这种劣质秘境培养出的废物，钩爪能触及五十米内的普通组件就算恩赐。”他抬手按向腰间的金属盒，“现在，交出核心控制权，或者让我们亲自动手。”

陆凡看见母亲的指尖在偷偷摩挲无名指上的青铜戒指，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戒面刻着纠缠的齿轮与藤蔓图案。三年来，每当税吏上门，母亲都会用这个姿势拖延时间，但这次，金属盒展开的瞬间，三道锁链状的蓝光已经缠住了秘境核心。

“不——”母亲突然扑向核心，藤蔓纹身骤然亮起，“阿凡，带着转化桌跑！”她的声音里混着血沫，指尖在光球表面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将全部灵魂点注入陆凡体内的瞬间，少年胸前的吊坠突然发出刺目银光。

陆凡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父亲在暴雨中奔跑的背影，母亲在黑市典当戒指的场景，还有那台藏在床底的、永远蒙着灰布的古老机器——转化桌。吊坠裂开的刹那，他终于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东西，不是什么普通怀表，而是刻着“9999/10000”的青铜表盘，锈迹下隐约可见齿轮与星图的纹路。

“灵魂点异常波动！”税务官的机械眼骤然变红，“检测到非法能量体，启动强制抽取程序！”锁链蓝光化作利齿咬向核心，母亲的身体被掀飞出去，后背的藤蔓纹身正在一块块剥落，像被火烧毁的图纸。

陆凡跪在母亲身边，发现她指尖的戒指已经碎成两半，露出内侧“齿轮与藤蔓不可共存”的铭文。怀表在掌心发烫，表盘上的数字突然开始跳动，9999的锈蚀层大片剥落，露出下面泛着银光的齿轮，而母亲注入他体内的灵魂点，正顺着某种看不见的管道涌入床底的转化桌。

“警告！核心能量剩余15%。”税务官的金属板发出蜂鸣，“倒计时开始：5、4——”

陆凡突然听见转化桌启动的声音。床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蒙着的灰布无风自动，露出桌面中央的圆形凹槽，此刻正泛着与怀表相同的银光。他想起父亲曾在日记里写过：“当灵魂点与源质共鸣，转化桌会回应真正的主人。”

母亲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瞳孔里倒映着逐渐逼近的税吏：“别相信怀表……他们在收割轮回……”鲜血滴在怀表上，表盘突然裂开，露出内侧破碎的星图，地球位置标注着“已收割”，而陆凡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按向转化桌的凹槽。

税务官的锁链已经触碰到核心光球，最后10%的能量即将被抽走。陆凡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转化桌的银光顺着手臂涌入灵魂，那些被税吏抽取的灵魂点，此刻正以诡异的轨迹在视野中显形——他看见每道灵魂点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锁链，链尾系在税务官腰间的金属盒上。

“破碎重构。”他听见自己说出陌生的词汇。转化桌凹槽中升起金色粉尘，怀表的齿轮开始逆向转动，9999的数字下方，原本模糊的“破碎重构”词条突然清晰。税务官正要转身，就看见陆凡指尖的粉尘扑向锁链，那些由灵魂点构成的链条竟在瞬间崩解，化作光点反涌入少年体内。

“不可能！”税务官的机械臂骤然变形，露出枪管般的装置，“你竟敢吸收税骸能量？这是第42次轮回的禁忌——”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崩解。陆凡眼睁睁看着那些被抽取的灵魂点化作金色粉尘，顺着转化桌的纹路回流，税务官的金属面罩出现裂痕，露出里面正在融化的机械核心，而核心中央，竟嵌着半块刻有“林秋”字样的灵魂水晶——那是母亲三年前被强行植入的税骸标记。

“阿凡……”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凡转身时，看见她靠在墙角，手中握着那枚破碎的戒指，藤蔓纹身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机械义肢接口。原来父亲失踪后，她一直在用机械组件替换被税骸侵蚀的身体，却从未让陆凡发现。

转化桌的银光逐渐收敛，怀表重新回到陆凡掌心，数字变成“9998/10000”，锈迹剥落的地方，隐约可见“第9999次轮回·钥匙”的小字。税务官的尸体已经化作一堆废铁，腰间的金属盒里掉出半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用鲜血写着：“当齿轮停止转动，藤蔓将重新生长——致第9999次轮回的陆凡”。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机械义肢的接口处渗出黑血。陆凡这才发现，她为了将灵魂点注入自己体内，强行透支了秘境核心的能量，现在核心光球已经黯淡如将灭的烛火，四周的藤蔓正在成片枯死，露出外面虚空海的黑暗。

“对不起……”母亲伸手想触碰他的脸，机械手指却在半途颤抖着垂下，“没能让你在成年仪式前……拥有完整的秘境……”她的目光落在转化桌上，突然露出释然的笑，“原来父亲说的是真的，转化桌真的会认主……阿凡，记住，无论怀表显示什么数字，都要相信自己看见的真相……”

陆凡抓住母亲逐渐冰冷的手，发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碎片正在融入转化桌，桌面突然浮现出齿轮与藤蔓交织的图案。远处传来更多齿轮转动的声音，虚空海的黑暗中，几盏缀着税骸标记的灯笼正在逼近——剩下的两名税务官，循着能量波动找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母亲的身体抱到床边，扯下身上的旧外套盖住她。转化桌的银光再次亮起，这次他清晰地“看”见了周围的组件：枯死的藤蔓是“生命组件·枯萎”，税务官的残骸是“机械组件·破损”，就连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都化作“环境组件·锈蚀”的词条在浮动。

“破碎重构。”陆凡将手按在税务官的残骸上，金色粉尘再次浮现。这一次，他没有像本能驱使的那样吸收灵魂点，而是试着将“机械组件·破损”与“生命组件·枯萎”融合。转化桌发出低鸣，桌面浮现出细小的齿轮藤蔓图案，当粉尘汇聚成新的组件时，他看见那是一枚刻着“初级修复”词条的绿色晶体。

身后的核心光球“啵”地一声破碎，绿藤秘境的穹顶开始崩塌。陆凡抓起晶体塞进母亲手中，转身抱起转化桌——这台曾被他当作废旧家具的机器，此刻在怀中轻如无物，桌面的凹槽正对着他胸口的怀表，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接纳它。

“检测到税骸能量异常！”新的税务官从破洞中闯入，机械臂展开成镰刀状，“第9999号实验体，你已违反《轮回管理条例》第12条，现执行——”

陆凡突然将转化桌对准对方。怀表的齿轮疯狂转动，9998的数字下方，“反吸收”词条亮起红光。税务官的镰刀正要落下，却看见自己体内的灵魂点突然逆流，那些本该输送给领主府的能量，正顺着转化桌的纹路涌入少年体内。

“怎么会……”税务官的面罩裂开，露出惊恐的双眼，“你居然能逆转税骸锁链？你到底是第几次轮回的——”

话音戛然而止。陆凡看着对方的身体像被抽走所有光芒的皮影，最终化作一堆散落的组件。转化桌发出满意的嗡鸣，桌面浮现出全新的词条：“机械触手·初醒”，而怀表的数字，此刻变成了“9997/10000”。

他来不及细想，抱起母亲冲向秘境边缘。绿藤秘境的边界正在崩溃，露出外面灰蒙蒙的虚空海，远处漂浮着无数闪烁微光的秘境，像极了父亲日记里描绘的“被税骸锁链串联的囚笼”。陆凡咬着牙迈出脚步，怀里的转化桌突然发出强光，在虚空中投射出一道由齿轮与藤蔓组成的门。

“阿凡……”母亲在昏迷中呢喃，“去贫民窟地下……找父亲的日志……”

陆凡点头，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两次使用转化桌，体内的灵魂点已经从母亲注入的200点骤降到37点——那种仿佛被抽干骨髓的虚弱感，正是转化桌的使用代价。

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父亲留下的秘密，为了这台刚刚觉醒的转化桌。当他抱着母亲穿过光门的瞬间，身后的绿藤秘境彻底崩塌，化作虚空海中的一粒尘埃，而怀表的表盘上，9997的数字正在微微发烫，锈迹下的星图，又露出了更多破碎的裂痕。

贫民窟的暴雨仍在继续。陆凡跪在潮湿的巷子里，看着怀中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想起三天前她偷偷往自己碗里多放的那块月光藤饼，想起她每次税吏走后躲在厨房擦拭眼泪的背影，想起她临终前说的“别相信怀表”。

转化桌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桌面的凹槽还在泛着微光。陆凡颤抖着掏出怀表，发现表盘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当最后一个数字归零，所有轮回都将被收割。”而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划过转化桌边缘的纹路——那是与母亲戒指、父亲日记、甚至税务官核心都相同的，齿轮与藤蔓交织的图案。

远处传来机械犬的低吠，带着税骸特有的铁锈味。陆凡深吸一口气，将母亲的戒指碎片按进转化桌凹槽。金光闪过，桌面浮现出全新的选项：“破碎重构”“词条保留”“反吸收”，而在最下方，那个灰色的“跨位转化”按钮，正因为他体内残留的世界树能量，微微亮起了边缘。

他抱起母亲，朝着记忆中父亲提过的贫民窟地下走去。雨水冲刷着怀表上的锈迹，9997的数字在雷光中格外刺眼，而转化桌的银光，正穿透暴雨，在这被税骸统治的世界里，划出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

这是第9999次轮回的开始。陆凡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阴谋与危机，但他知道，母亲用生命为他争取的这个机会，还有父亲留下的转化桌，终将成为打破这轮回囚笼的钥匙——哪怕这把钥匙，此刻还沾满鲜血与锈迹。

雨幕中，少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破旧的巷口。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领主府最高层的齿轮大厅里，赵少康看着监控画面中消失的银光，手指缓缓划过眼前悬浮的星图，停在“第9999次轮回·陆凡”的标记上。

“有趣。”他嘴角勾起冰冷的笑，“这次的实验体，居然激活了转化桌的初始形态。通知虚空贸易联盟，准备启动‘轮回收割者’计划——第10000次轮回，该开始了。”

星图上，代表陆凡的光点突然闪烁，周围的税骸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在星图边缘，那个标注着“叙事层第42层”的缺口处，一株由齿轮与藤蔓组成的幼苗，正悄然从虚空中探出了第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