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来临的那一刻,齐岳正在食用菌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记录最后一组数据。
“今天的菌丝生长速度比预期快了12%,这很可能是温度...“他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最后几个字,突然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的白炽灯疯狂摇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地震!“同事王磊的尖叫声从隔壁传来。
齐岳的第一反应是扑向培养架——那里有他们团队培育了三年的珍稀菌种样本。他的指尖刚碰到玻璃培养皿,整个世界就天旋地转。混凝土天花板像纸片一样撕裂,巨大的石块砸落下来。
最后的意识中,他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齐岳突然“醒“了过来。
没有疼痛,没有身体,只有一种奇怪的、扩散的感知。他“看“不到,却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潮湿的土壤,腐烂的木质纤维,微小的昆虫在黑暗中爬行。这种感觉就像全身长满了眼睛和手指,每一个细胞都能独立感受世界。
“我...死了吗?“他试图说话,却发现没有嘴巴可以发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震动,通过某种介质在土壤中传播。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齐岳震惊地意识到,他的思维似乎寄生在了一个巨大的真菌生物体内。他能感受到自己——如果这团蔓延数十米的菌丝网络可以称为“自己“——正从倒塌的研究所废墟中汲取养分,茁壮成长。
“这不可能...“他试图回忆生物学知识来解释现状,“真菌没有神经系统,怎么可能承载人类意识?“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仅活着,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存在着。地震摧毁了研究所,却奇迹般地将他的意识转移到了这个巨大的蘑菇体内。
齐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生物学研究生,他开始系统性地测试自己的新“身体“。
首先,他尝试控制菌丝的生长方向。令他惊讶的是,这就像人类控制手指一样自然。菌丝随着他的意志向左侧延伸,缠绕上一块混凝土碎块,分泌出消化酶将其分解。
“天啊...“他感知着养分流入菌丝网络的过程,既恶心又着迷。
接下来,他尝试集中注意力到菌丝网络的某个部分。随着意念集中,那一区域的感知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土壤中水分子的流动。
三天后……
通过地下生物钟的变化判断时间。
齐岳已经能够熟练控制自己的菌丝网络在废墟中穿行。他找到了研究所的残骸,以及...同事们的遗体。
悲伤像潮水般淹没了他。菌丝网络分泌出某种酸性液体——这大概相当于哭泣吧,他想。
在探索过程中,齐岳发现自己的主菌体已经长成了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巨大蘑菇,伞盖呈深褐色,表面有荧光纹路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菌柄粗壮如树干,深入地下的菌丝网络延伸范围超过百米。
“我到底是什么...“他思考着,“某种突变体?还是说地震引发了什么未知现象?“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够影响周围的生态系统。菌丝网络经过的地方,其他真菌要么被吞噬,要么被迫改变生长模式成为共生体。小型昆虫接触到他的菌丝后,行为会出现明显改变,有的甚至主动为他带来更多有机物。
一个月后,齐岳的主菌体已经长到三米高,伞盖直径达到四米。他的感知范围也随之扩大,能够触及地面之上的世界。
那天,他第一次“看“到了幸存者。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类在距离他约三百米的地方建立了一个临时营地。通过菌丝网络感知到的震动,齐岳能听到他们的谈话片段。
“...食物只够三天了...“
“...往南走的侦察队还没回来...“
“...听说西边的营地已经开始吃树皮了...“
齐岳心中一动。作为食用菌研究所的研究员,他立刻想到了解决办法——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菌体产生可食用蘑菇!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不已。尽管形态改变,但他内心仍然认同自己的人类身份。帮助同胞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顾虑。
当晚,齐岳控制菌丝向营地边缘延伸,在几处隐蔽但容易被发现的位置生长出大量可食用蘑菇——平菇、香菇、金针菇,都是他生前研究过的品种。
第二天黎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最先发现了这些蘑菇。
“妈妈!快看!“她惊喜的叫声引来了其他幸存者。
“这...这怎么可能?昨天这里还什么都没有!“一个中年男子蹲下检查,“而且这些是不同品种的食用菌,不可能一夜之间自然生长...“
“是上天的恩赐!“一位老妇人跪地祈祷。
齐岳通过菌丝感知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感到快乐。
接下来的两周,齐岳每晚都在营地附近不同位置“种植“食用菌。幸存者们从一开始的惊喜逐渐变得依赖这些神秘出现的食物来源。他们开始称呼这个地方为“蘑菇绿洲“。
然而,好景不长。第十七天晚上,当齐岳照例准备“送“蘑菇时,他感知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聚集了所有人。一个穿着破旧军装的男人站在木箱上讲话。
“...这不是什么恩赐,而是一种威胁!“军人挥舞着一本残破的书,“《末日生存指南》里明确警告过,突然出现的大量真菌很可能是某种生物武器的产物!“
人群中发出惊恐的低语。
“但是...这些蘑菇检测过没有毒,“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反驳道,“我们靠它们活下来了。“
“暂时的!“军人厉声道,“谁知道它们会不会突然变异?或者这是某种未知生物引诱我们的陷阱?明天开始,任何人不得食用这些蘑菇!我们要组织搜索队,找到它们的源头并摧毁它!“
齐岳如遭雷击。他的一片好心,竟被解读为恶意陷阱?
第二天清晨,搜索队果然出发了。他们带着简陋的工具和武器,沿着蘑菇出现的方向搜寻。齐岳收缩了自己的菌丝网络,隐藏在地下深处。
中午时分,搜索队的一名成员踩到了齐岳故意留在浅层土壤的一簇菌丝。
“这里有东西!“那人用棍子挑起白色的丝状物,“像是某种植物的根...但会动!“
军人立刻凑过来,脸色大变:“这不是植物!是真菌菌丝!但它太粗了...而且...“他话音未落,那簇菌丝突然收缩,消失在地下。
所有人都后退几步,面露恐惧。
“这...这不是自然现象,“军人声音颤抖,“菌丝不可能有意识运动。我们得报告总部,可能需要用火焰喷射器...“
齐岳感到一阵心寒。他意识到,在这些惊恐的人类眼中,他已经不再是同类,而是一个需要被消灭的怪物。
当天晚上,营地周围没有出现新的蘑菇。相反,所有之前生长的食用菌都在一夜之间枯萎腐烂。
这是齐岳刻意为之。既然他的善意被误解为威胁,那么他决定收回这份善意。
深夜,当营地陷入寂静,齐岳的主菌体微微颤动,发出一种人类听不见的低频震动。这震动通过菌丝网络传向远方,仿佛在宣告一个重大决定。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人类齐岳,而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形式——一个将走自己进化之路的真菌意识体。
“如果人类视我为威胁...“齐岳思考着,“那么我就成为他们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的菌丝网络开始向更深的地下延伸,寻找更多养分。同时,他尝试着做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主动捕食。
一只不幸的田鼠路过菌丝密集区,突然被数十条增粗的菌丝缠住。菌丝分泌出消化液,田鼠在几分钟内被分解吸收。
齐岳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流入菌丝网络。这种直接获取有机物的方式,效率比分解死物高得多。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我不必局限于分解者的角色。“
接下来的日子里,齐岳的形态开始发生明显变化。主菌体的伞盖颜色变深,表面出现网状凸起;菌丝变得更粗壮,部分甚至发展出中空结构,能够输送更多养分;地下网络形成了复杂的立体结构,像一座微型地下城市。
一个月后,当人类营地的搜索队再次来到这片区域时,他们看到的景象令所有人毛骨悚然——
原本的废墟上矗立着一个高达五米的巨型蘑菇,伞盖直径接近八米,表面布满脉动的荧光纹路。更可怕的是,周围散落着各种小动物的骨骼,全都干净得像是被专业清洁过。
“上帝啊...“军人脸色惨白,“它在进化...“
就在他们惊恐注视时,巨型蘑菇的伞盖突然抖动,释放出一团淡绿色的孢子云。微风将孢子吹向搜索队方向。
“跑!“军人大吼,“可能有毒!“
所有人转身狂奔,但已经有两名队员吸入孢子,开始剧烈咳嗽。
齐岳感知着这一切,心中已无波澜。他不再关心这些人类的死活。他们只是他进化之路上的过客,如同那只田鼠一样微不足道。
孢子是他新开发的能力——不仅能够繁殖,还能携带简单的神经毒素,用于自卫和捕猎。
“既然无法共存...“齐岳的菌丝网络在地下无声蔓延,“那么我就独自成长,直到成为这个世界无法忽视的存在。“
远处,地震后残破的城市废墟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而在废墟中央,一个前所未有的生命形式正在崛起,它将改变这个末日世界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