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盘樱桃

红红黄黄的一盘樱桃，颗颗圆润如珠，表皮光洁细腻，闻之有果香。

新鲜得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似的。

燕娘一开始其实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毕竟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她只能听到前头大家惊呼的声音，讨论声阵阵扩散蔓延，最终才传到她耳边。

“樱桃，是一盘樱桃！”

“难不成真是佛祖显灵了？这果子吃了有什么功效？”

“嘿，有什么功效也轮不着咱们吃，看看热闹得了。”

樱桃……

听到这里时，燕娘已经下意识攥紧了袖口，紧接着朝贺云清看去。

贺云清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到了角落里，虽然没跪，但也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样反常的一幕……

“这瓷盘是御赐。”

最前头又有人说。

燕娘勉强认出对方的身形，应当是之前为华章大长公主打扇送凉的侍女。

那侍女让人托举着瓷盘，自己则弯腰抬头去看瓷盘底部，确信道：“刻印是宫里的规矩，这应当是尚食局出来的瓷盘。看样式，是赐给外臣的。”

因是大长公主的侍女，她说的话可信度大大提高，大家一时茫然起来。

本朝一直都有圣人赐菜的规矩。圣人用膳时菜品种类繁多，一个人吃肯定是吃不完的，所以会将剩下的菜送给自己信重的大臣。既彰显节俭，又能和群臣处好关系。

除了每日御膳，偶尔有人进献了什么珍稀佳肴瓜果，圣人也会分赐。前朝后宫都有机会得到。

送进前朝的菜和送进后宫的菜，使用的碗筷食盒自然都不一样。

递送外臣的瓷盘都是特殊烧制，通常来说会将吃食连带着食盒一起送去臣子家中，食盒等器具不会收回，臣子可以自行使用。

陆府就有不少这样的瓷盘。

陆珩得圣人信重，当差不满一年，几乎天天都有赐菜。

当然，在场也有不少人家家里都有类似的瓷盘。

一种怪异的沉默扩散开来，很多人都觉得心中不安。

掌事和尚问：“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看香的小和尚出来说：“了尘师傅，是我。”

他有点紧张，光头一颤一颤，结结巴巴地说：“我在……在案前守香……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瓷盘突然就出……出现了……”

掌事和尚再问：“没有眼花？”

小和尚连连摇头。

这点他倒是很确定，他当时没有犯困，但是守香真的太无聊，于是四下随便张望着，很精神。

掌事和尚沉吟几息，看向华章大长公主的侍女：“施主，可否请大长公主一会，仔细查看这樱桃和瓷盘。”

“不必。”侍女微微颔首：“殿下有令，命我来解决殿中骚乱，我可以自行行事。”

掌事和尚立刻将瓷盘递给侍女：“施主请。”

虽是佛祖掌心的东西，但这样有明确标识，显然并非他们云恩寺能处理的。

最好还是有个皇亲国戚兜着。

侍女也不扭捏，将樱桃放在桌案上，一点点仔细检查。

她拎着果梗查看樱桃本体。突然面色古怪起来，念道：“……贱？”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侍女一一检查过去，看一个念一个。

“之”“食”“圣”“辱”“侵”“者”“言”……

一盘樱桃，刻字的足有八个。

已经有反应速度快的人惊呼：“这写的是——贱者食之，侵辱圣颜！”

殿内哗然。

但大家在惊呼过后就连忙闭嘴，一时之间竟然显出几分死寂。

在这死寂之中，燕娘突然听到一声：“哎呀！”

是贺云清。

那声音含着惊恐。侍女立刻看向贺云清的方向，看着她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质问：“这位娘子，你可有什么高见？”

贺云清仍然没跪，但是双腿微微发抖，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一时忘了动作。

面对侍女的质问，她慢半拍回：“没……没有……”

“说谎！”侍女自然看出其中的猫腻，大步走来，冷声说：“殿下为君你为臣。我今日站在这里，表的就是华章大长公主殿下的颜面！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罪几等！”

贺云清后退两步，嘴巴嗫嚅，还想咬死不承认，侍女干脆从身侧解下大长公主赐的玉牌：“见此牌如见大长公主。将你知道的事情如实招来。”

贺云清眼中挤出一点泪花，像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这才开口说：“我是……是新科状元陆珩的妻子。”

“前日……前日宫里赏赐了一盘樱桃……郎君将樱桃带盘子一起送给了府中妾室……”

【好耶！我就知道清清聪明。贺燕娘就是个妾室。妾室在古代就是贱喽～】

【贺燕娘不死也要脱层皮啦哈哈哈，我就见不得她那副样子。】

【我们清清可是女主！断情绝爱只为自己。燕婊什么格局什么身份的人，竟然总想着和她碰瓷。】

【嘿嘿，清清的金手指虽然普通，但是在古代特别有用。装神弄鬼，吓唬这些古代人岂不是手拿把掐？】

蠢货！

贺家人都有病，现在新来的这个脑子也有病！

眼前这些文字评论也都有病！

燕娘冷眼看着贺云清装腔作势。

她算是知道贺云清怎么对付自己了。

竟然是用这种手段。

贺云清那里果然也有一些如系娘子一般的神仙手段。可她想来想去，竟然只想出了这样糟糕的计谋！

她用樱桃刻字将矛头对准燕娘。将“贱”和燕娘妾室的身份画上等号。

这是什么意思？

指责陆珩不应该宠妾灭妻？

还是指责做人妾的就是贱种，不应该吃那御赐的樱桃？

她这蠢脑子难道想不到这京城中有多少被高官大臣宠爱的妾室吗？

她难道想不到樱桃并不是特别稀罕的瓜果，圣人御赐给了许多人吗？

她难道想不到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人符合她嘴里的“贱”吗？

不，她也许真没有去想。

因为没人会像她一样，主动将这等腌臜事揽在自己身上。

贺云清好似以为，只要把这件事按在燕娘头上，就和别人都没关系，陆府其他人就能清清白白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