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额角青筋暴起，蒲扇大的巴掌刚要拍桌，立马被王卷之按住腕子：
“有甚吃甚。”
说着苗刀往条凳上一横，那几个守军立马噤声。
伙计咕咚咽了下口水：
“三碗杂面搅团，承惠六钱银子。”
顾正炎与王卷之齐刷刷望向王二。
陕西汉子骂咧咧扯开褡裢一阵摸索，搅得金银铜钱一阵叮当响。
店内诸人瞬间齐齐望向这边。
“瞅逑咧！”
王二把银子掼在榆木桌上喝道：
“额这是从死人身上扒的，有本事你们也去啊！”
话音刚落，西首桌守军里就有人嗤笑：
“驴粪蛋子裹银粉，终究是吃死人饭的货！”
王卷之一把压住要暴起的王二，转向正往围裙蹭油手的伙计：
“劳驾，郏县距此多远？”
伙计收了银钱，指了指西边：
“向西三十五里，过三道黄土岗约莫就能瞅见。”
王卷之闻言望向窗外，三十五里黄土路也不远。
如果寅时启程可避塘马，戌时前便能摸到郏县，定能在九月十四日前赶到。
届时只需在郏县附近守候即可。
只是......即便遇上了孙传庭的大军，又该如何应对？
堂堂督师岂是自己这等小卒能轻易得见的？
王卷之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腰牌。
是了，原身好歹是个夜不收总旗，凭此身份，或许能寻个由头面见孙传庭。
只要能赶在九月十四前抵达郏县，接下来的事，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面来嘞！”
伙计的破锣嗓惊散思绪。
陶碗磕在桌面的脆响未落，王二已经把头埋进搅团碗里。
喉结滚动如旱地汲水的辘轳，麦麸糊糊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时，烫得他边吸溜边往嘴里划拉。
顾正炎竹筷在碗沿顿了顿，终究架不住腹鸣如雷，竟抛了斯文双手捧碗，不到两息，半碗面糊已滑下喉头。
王卷之攥筷的手背青筋暴起，搅团入口的温热激得胃袋抽搐，牙齿嚼到砂砾也浑不在意。
一碗下肚的王二嘴一抹：
“再来三碗！”
伙计抱着空陶瓮直愣神，这灰扑扑的杂粮搅团太平日子喂驴都遭嫌弃，今日倒被喝出了琼浆玉液的架势。
伙计刚要答应，守军桌传来碗碟磕碰声，四个汉子突然起身结账。
路过三人时，最壮的汉子肩头猛地撞了撞王卷之：
“恁个鳖孙挡了俺的道，给爷爷让开！”
瘦长脸看着王二的空碗跟着嗤笑一声：
“一群饿死鬼托生！啃树皮的流民都比恁吃相强！”
后头两人哄笑着学起王二扒饭的呼噜声，另有一人状似无意的推了顾正炎一把。
王二哪能忍这个，霍然起身：
“驴日的......”
还没骂完，瘦长脸突然挤到王二跟前：
“咋嘞？想操事？三个逑蛋挎把破刀，搁俺们冢头镇装大尾巴狼？”
最壮的守军蒲扇大手拍着王二脸颊：
“瞅恁这逑样，怕不是官军探子？信不信爷爷现在剁了你，脑袋还能换半石子精米！”
王二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顾正炎突然按住他腕子：
“军爷说笑，我等确是闯王的......”
“放恁娘哩屁！”
矮个守军一脚踹翻条凳：
“俺们现在怀疑你们仨是奸细！”
那矮个守军话音未落，为首的壮汉已经指着王二的脑门威胁道：
“把褡裢里的银钱都掏出来，爷几个就当没瞅见恁，要不然......”
说着，他冲镇门努了努嘴：
“瞅瞅旗杆上挂哩脑袋，那就是恁仨的下场！”
王卷之眼神一凛，顿时明白了这几个守军的盘算，这他妈就是见财起意，要讹诈他们！
余光扫过不大的店面，心头一沉。
这镇子虽小，但守军少说也有百十号人，真要闹起来，他们三人怕是要吃大亏。
不能硬拼......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赶到郏县，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意。
“几位好汉。”
王卷之松开握刀的手，脸上挤出一丝僵笑：
“都是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
说着暗暗踢了踢王二的脚后跟，示意他冷静。
哪知一旁的瘦长脸趁机去拽王二的褡裢，金银碰撞声引得几个守军直咽唾沫。
“中嘞！”
他拽着王二的褡裢怪笑：
“死人身上扒食儿，恁几个倒是会过光景！这钱就当给闯王纳粮......”
“纳恁娘个腿！”
王二突然暴起，蒲扇大的手攥住瘦长脸腕子一拧。
瘦长脸惨呼一声，壮汉挺枪就刺，王卷之早就防着这些人突然暴起，苗刀出鞘如电，“铛”地架住这记杀招。
王卷之一招制敌，四人顿时僵在原地。
“好汉且慢！”
顾正炎生怕双方打起来，赶忙拦在众人中间：
“都是自己人莫要伤了和气......”
“和气恁娘！”
壮汉哪管这个，一脚踹翻饭桌：
“弟兄们！这三个货定是官军探子！”
话刚落地，四条钩链枪毒蛇般刺来，王卷之苗刀划出半轮冷月，“噗”地削断最先袭来的枪头。
断枪“哆”地钉进土墙，枪杆还在“嗡嗡”直颤。
“起点子啦！”
壮汉吹响骨哨，镇口顿时传来杂沓脚步声。
顾正炎抓起箭矢戳穿一人手掌，扯着王卷之低吼：
“快走！巡营的转眼就到！”
王二却杀红了眼，厚背刀劈得矮个守军连连后退：
“日他娘！”
王卷之眼角余光瞥见镇口已有数十名守军提着火把往这边涌来，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一个箭步上前，苗刀横拍在王二背上，厉声喝道：
“王二！走啊！”
急红眼的王二哪里听的进去，厚背刀劈得矮个守军连滚带爬：
“老子跟着闯王从陕北杀到河南，何曾想过会受了自己人的窝囊气！”
话音刚落，瘦长脸的钩镰枪直刺王二的后背，王卷之旋身一招横扫。
刀锋贴着枪杆削出一串火花，吓得瘦长脸赶忙丢掉长枪。
长枪落地时，王卷之苗刀横架：
“老阴逼，既受不得这腌臜气，那便让哥哥替你扫尽委屈！”
王卷之刀势突变，戚家刀法“白猿献果”化作虚招，实为“铁锁横江”封住四人退路。
刀鞘连点膻中、章门要穴，四个守军如面袋般接连瘫软。
“再动就断尔等脚筋！”
门外忽有呼喝传入，二十余人正卷着黄尘扑来。
顾正炎瞥了一眼脸色顿变：
“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