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主殿旁的六座偏殿之一。
孟祝涛抿了口茶,幽幽开口:
“秦公公,我也不瞒您,那陈圣,的确是被我杀了......但这可是他先违约的。”
龙驿县令盯着眼前这位,面相阴柔的江湖侠客,继续道:
“我们倒是递出去有违三教共令、大庆铁律的把柄,可那陈圣却翻脸不认人,将我嫡女都杀了,怕是想假戏真做,将孟某人的项上人头变成功劳吧?”
“我杀他,是无奈之举。”
内行司的大太监吐了口浊气:
“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何好端端的一桩交易,到头来却闹翻,原来是陈圣做怪在先。”
孟祝涛眉头一蹙:
“听公公的意思,是早就知道了?”
“自然。”大太监微笑:“陈圣,可没死。”
孟祝涛猛然抬起眼睑,但又很快恢复平静:
“意料之中,张全忠到底是个无胆鼠命,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大太监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咱家替你们牵的线搭的桥,陈圣那小子忽然犯了病,这事咱家也有责任。”
孟祝涛盯着眼前这位内行司的行走大太监:
“秦公公,陈圣在哪?他可不能活着离开西蜀,这是我的底线,若内行司还想要和孟氏做交易......”
阴柔男子打断道:
“孟大人可代表不了整个孟氏吧?说到底,大人你终究非是嫡出,否则何至于就做个县令?”
孟祝涛眼皮跳了跳:
“我孟氏子弟众多,无论嫡庶,都是从底下往上爬,以能力为先。”
阴柔男子哈哈一笑,话锋一转,随意道:
“玩笑话罢了,孟大人无需放在心上,那陈圣自然活不过法会。”
“他就在此?”孟祝涛眯眼。
阴柔男子做答:
“自然,便是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蛮子,不过孟大人不必急着去杀他,他有大用。”
“孟某愿闻其详。”
“咱家也不瞒孟大人,咱家要他在法会之时,率那百数红衣缇骑,马踏昭觉寺。”
孟祝涛神色微动,到底是个人精,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公公的意思是,逼那位出手?”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桌上的烛灯依旧熊熊燃烧,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
“可以大悲方丈的养性功夫,未必会怒而出手。”
大太监朝着烛灯里添了些许泛光的灯油——这是一件异宝,可以屏蔽掉【大宗】的感知。
也就不怕此间谈话被大悲方丈察觉了去。
阴柔男子淡淡道:
“孟氏好歹在西蜀耕耘了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间,总不可能没往昭觉寺里塞过人吧?”
孟祝涛思忖片刻,道:
“公公的意思是,动用我孟氏的暗子,在那陈圣马踏昭觉寺时,宰了他?”
“不只是他,还有那百骑,如此才够份量,才有理由发兵昭觉寺。”
“公公说笑了,百骑红衣,可是连封炉的高人都能杀得!”
“孟大人何必装糊涂,孟氏在昭觉寺里的人,总有门道大家在的吧?”
孟祝涛沉默。
许久,他开口:
“说实话,大概有,但我不知是谁,也调不动他,牺牲一位门道大家,代价太大,需要请示我父,乃至请示爷爷。”
“那便去请示。”阴柔男子笑眯眯:“想来,无论是知府大人还是王爷,都会点头。”
孟祝涛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确定道:
“但那陈圣又因何故、何人来踏昭觉寺?理由可得够,至少明面上要过得去,他背后到底是陈家。”
“陈家外子罢了。”阴柔男子嘴上这么说,思忖片刻,道:“便孟大人你身边的那个张全忠,如何?”
“将炼人为丹的事情推在他头上,而陈圣险些被他宰杀,怀恨在心,于法会之日,率百骑闯昭觉寺,宰了张全忠。”
“而后,昭觉寺震怒,将咱们这位安抚使连同百骑,一并斩了去,如何?”
听着阴柔男子的话,孟祝涛仅仅犹豫了一刹,便点头应声:
“也好,我早就看不惯这无胆的贱鼠命,他因正事儿而献身,我父还可为我添一位新的门道高人来。”
阴柔男子哈哈一笑,一抹脸蛋,化成江湖人士的模样,摇晃着朝殿外走去。
“明日.....最迟后日,我会找机会交代陈圣,要他率骑闯寺,诛杀张师爷。”
看着大太监的身形消失,孟祝涛轻轻吹灭了桌上的烛灯。
这玩意宝贝的很,就连灯油都属奇珍,不能浪费。
“昭觉寺啊......”孟祝涛轻声一叹。
他脚下,地下。
某个遁在土里的人影悄然离去。
烛灯可以隔绝感知,可以隔绝门道大宗的念头,却隔绝不了人耳。
张师爷的在殿外的土中钻出,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倒是没浪费这张遁地符。”
他面色铁青,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
逃离昭觉寺!
但又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西蜀,是孟氏的西蜀。
他和孟氏签了卖身契的。
“离开此是非之地,治标不治本。”
张全忠闭上眼,学着孟祝涛的语气自嘲:
“我就一无胆的贱鼠命,可顾不上什么大局。”
“既然,要我死在那小子的手下.......那某只好提前宰了他!”
他神色怨毒,目光闪烁,又忧心忡忡。
门道大宗,仅凭念头,可于方圆六百丈内洞若观火。
得等到大悲方丈离开这座天王殿六百丈之外。
如果运气好,或许......机会就在今夜。
“未必要杀那小子,这太过冒险,可以和他谈谈,我不想死,他又如何想死呢?”
“若他不识相......”
张师爷垂下眼睑,自言自语:
“嗯,这次该冲着心脏去,不搬脑袋了。”
………………
沐浴,焚香,吃过斋饭后。
天色渐晚。
‘当!’
陈圣击响铜磬。
“公子敲这玩意,还上瘾了不成?”
“没,就是听着铜磬声,心头静。”
陈圣放下木槌,目光幽邃至极:
“我今晚要杀一个人。”
灵槐没有问要杀谁,也没有问为何,只是轻声细语:
“门道大宗,念头可覆盖六百丈方圆,哪怕平日里不会如此去做,但杀人动静大,一定会感知到的。”
陈圣问道:
“法会期间,可否离开昭觉寺?”
灵槐答:
“自无不可......公子的意思是?”
陈圣笑了笑:
“去金鸡村,见大婆婆,杀完人,再回来。”
他知道灵槐不会过问,便主动解释道:
“大婆婆若真有镇压五鬼之能,那我便再行一次五鬼搬运,既可确定圣贤书是否还有用,也可以.......”
“驱使五鬼,替我杀人。”
说话间。
‘当!’
陈圣拿起木槌,最后一次击响铜磬:
“就是不知道,五鬼有没有在昭觉寺里杀人的本事了......试试也不亏。”
“孟祝涛,暂时不去动他,但那位张师爷,却是要先走一趟黄泉了。”
他站起身,并没有解释缘由,面含笑容:
“在此之前,我要先去见一见咱们那位大太监,不会太久,见完后,立刻出发去金鸡村。”
“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