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
巡夜的队伍向着祠堂出发,领头的老班主手持铜锣,每走十步便重重敲击一次。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戏班成员,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白。
姜烬站在黄永孝身边,目光紧锁戏班。
《拾玉镯》这是一出才子佳人的粤剧,讲的是书生傅鹏偶遇少女孙玉姣,以玉镯定情的故事。
黄永孝介绍道:“《拾玉镯》这出戏,本来是京剧传统剧目《法门寺》的其中一折,早在同治光绪年间就很有名。1958年的时候,粤剧艺术大师马师曾和红线女将这出戏排演成了粤剧。因为这是巡游表演,所以剧情细节稍有改动。出演孙玉姣的是我们村最厉害的粤剧女演员李凝,大师尽可以好好观赏一番。”
“嗯……”
戏班踩着高跷的“土地公”摇着铜铃开路,扮演女主孙玉姣的李凝忽然从后面队伍中探出。
穿月白褶裙的姑娘缓缓前行,提着一只竹篾鸡笼。
她鬓边绒花随着绣鞋踏出的步子轻轻地颤动,看起来宛如一只怯生生的春燕。
月光淌过青石板,照见鸡笼里蜷成毛团的几只芦花鸡。
孙玉姣从旁边接过一小袋子碎米,簌簌洒入鸡笼,鸡群扑棱棱围过来。
“莫抢莫抢。”
她用簪子轻点鸡笼里面最霸道的芦花鸡,声音听起来很是软糯。
就这样,村民们随着巡夜表演队伍,继续前行。
大概十五分钟过去后……
他们距离祠堂,开始越来越近了。
很多村民都是脸上表情越发凝重。
这时候,经过祠堂附近的一处屋檐,檐下悬着的灯笼突然明灭不定,一个穿银红长袍的人影从旁边巷子口斜斜切进来。
黄永孝介绍道:“大师,这就是男主角傅朋。”
这一次,他却没有和姜烬介绍演员。
傅朋的折扇还未展开,就被夜风掀起了袖子。
孙玉姣见到傅朋则是一惊,绣鞋顿时有些打滑,后腰撞上鸡笼,惊得芦花鸡扑翅乱飞。
“姑娘当心!”傅朋伸手相扶,袖口扫过她发间。
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更夫梆子声从巡夜队伍后面传来,惊得孙玉姣后退半步,鸡笼也掉在了地上。
“姑娘,我来!”
傅朋弯腰拾鸡笼时,孙玉姣却娇羞起来,慌忙转身。
随后,二人就是开始对唱了起来。
傅朋:“体态轻盈意态殊,惹我心中起爱思。欲上前把话提,又恐唐突将伊触忤。”
孙玉姣:“奴本闺中一钗裙,岂敢无端惹议论。只可低头弄绣针,装作不闻也不问。”
唱段旋律优美,富有诗意,生动地表现出两人初次见面时,傅朋对孙玉姣的惊艳与爱慕。相比之前《帝女花》的表演,反而倒是没有了阴森气息,显得很欢快。
可是,所有的村民观众,都是一副宛如在奔丧的表情,没有人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爱情故事。
之后,二人又是第二度“偶遇”。
而此时,巡夜队伍已经移动到距离祠堂的大门不到五十米的位置!
傅鹏继续唱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孙玉姣水袖轻甩,嗓音甜腻: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的脚步很轻,轻得像是飘着,而非踩着青石板地面。
这时候,姜烬看了一眼旁边的丧钟。
终于……
傅鹏从袖中取出一只玉镯,朝孙玉姣掷去。
这是《拾玉镯》的最关键剧情!傅朋通过此玉镯,向孙玉姣求爱!此物便是二人的定情信物,因此本剧才叫《拾玉镯》!
“小姐,此物赠你——”
玉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孙玉姣伸手去接。
就在这一瞬——
“啪嗒。”
玉镯没有落入孙玉姣手中,而是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一双蓝布绣花鞋前。
戏班的乐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屏住呼吸。
姜烬也是感觉到双目一颤!
所有的村民,全部都下意识提起灯笼。
同时,不少人解开身上的糯米袋,把糯米洒在自己身前。
而这一次……
姜烬终于彻底看清楚了这个恐怖副本关底BOSS。
她穿着褪色的蓝布戏服,披头散发,长发完全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一双惨白的手,指甲里满是黑色。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巡游队伍中!
而这时候,她脚下的玉镯,已经不见了。
大家的视线,也都集中到了她手上的镯子上!
这时候,姜烬忽然趁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蓝衣女人身上,忽然从轮回者手表里取出一面铜镜!
此时铜镜已经出现裂痕,边缘开始渗出黑色物质,只不过还没有完全液化。
然后,他就对黄永孝说:“黄村长,你看这个。”
黄永孝一看,顿时一愣:“姜大师你……”
今天上午村子统一回收这类镜子的时候,姜烬取走了一面。
此时,蓝衣女人移动的动作很慢,慢得像是关节生了锈,每动一下都发出“咔咔”的声响。
每一个村民都是异常恐惧,而刚才还无比欢快的爱情故事,女主角演员却即将从李凝变成眼前的蓝衣女人!
也就是说,傅朋接下来要和眼前的这个“孙玉姣”,谈情说爱!
村民守则第八条:“▇▇▇出场时,无论发生什么状况,扮演女主的演员都要立即退场,村民们需照常观看,否则蓝衣▇▇▇会马上变为红衣▇▇▇。”
因此,孙玉姣的演员李凝浑身发抖,踉跄着准备马上退场!
就是现在!
姜烬已经确认,此时他和黄永孝距离祠堂大门不足十米。而那蓝衣女人距离祠堂的距离要比他远得多。
他立即做了两件事情。
他的将那铜镜迅速放回轮回者手表,然后右手迅速取出了腐锈猎弩,同时指尖已经扣上了腐锈猎弩的扳机。
左手,则是取出从张阿四夺来的那把枪,对准黄永孝的脑袋!
随后,姜烬扣动了腐锈猎弩的扳机!
“嗖!”
由亡者指骨制成的箭矢破空而出,精准钉入蓝衣女人的胸口!
蓝衣女人身形一滞,僵在原地!
“丧钟!”姜烬低吼。
早早就已经潜伏到蓝衣女人身侧的猎犬如闪电般扑出,一口咬住蓝衣女人手腕上的玉镯,猛地扯下!
而后,扮演孙玉姣的女演员吓得逃之夭夭!
而蓝衣女人的那身褪色的戏服,忽然瞬间染成血红!
那双蓝布绣花鞋,也变成了红色绣花鞋!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村民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索命厉鬼,现世了!
姜烬收好腐锈猎弩,一把揪住黄主任的衣领,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跟我走!”
两人冲向祠堂,身后红衣女鬼的尖啸几乎撕裂夜空。
亡者指骨箭已经失效!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姜烬!你疯了!”黄主任嘶吼,“你在做什么?”
“闭嘴!”姜烬把他拉到了祠堂大门前,喊道:“叫他们开门!不开门,就死!”
但姜烬回头一看,似乎来不及了!
红衣女人速度惊人,所过之处,石板路寸寸崩裂,黑水从缝隙中涌出!
亡者指骨箭为他争取的时间比预想的还短!
姜烬迅速从自己的手表里,拎出来了一个黄金箱子,随后,砸在了地上!
上面的锁,已经开了!
“出来!”姜烬高喝。
然后,一只布满尸斑的手,伸了出来!
黄金箱子伸出那只手的瞬间,红衣女人的速度,就顿时一滞!
很快,一个人颤颤巍巍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衫,脸上布满尸斑的老人!
老人的双目无比浑浊,灰白,充满了死寂气息。
而在老人出现的瞬间,几乎所有人手上的红色灯笼,都是瞬间熄灭!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姜烬大喊道:“现在……敲门!!!”
老人在姜烬发出指令后,回过身,面对着祠堂大门,就抬起了手……敲了上去!
“咚,咚咚。”
沉闷诡异的敲门声以一个固定的频率响起,宛如电话和闹钟铃声一般极富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