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发现,原以为十分严肃的梁姨妈笑起来竟十分好看,与母亲有六七分的相似。
她挽住粉衣女孩儿的手,嗔怪道:“都这般大了,怎么还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和表姐穿了一样颜色的衣裳便不高兴。也就是敏儿懂事,让着你,自己去换了衣裳,若是不换,你还真个要在姨妈家里撒泼打滚儿不成?”
粉衣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娇嗔着将她的胳膊抱紧,“母亲也知道表姐懂事,自然会让着我呀,怎么会叫我在姨妈家撒泼打滚儿。表姐,你说是不是?”
她一转头,向着晏敏道。
晏敏笑眯眯的,向梁姨妈行了礼,温声道:“萱妹妹自来最是温柔懂礼,又怎么会做叫人为难的事情?只是我不惯同人穿了一样的,又是在自己家里,换起来方便,也不费什么事。”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好似把一旁的晏宁忘了个干净。
晏宁几回想插嘴说话,看着晏夫人就算在这个时候,也是紧紧盯着自己,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平添几分委屈,索性不言。
她们说了一会儿,晏敏好似才想起来似的,拉住晏宁的胳膊向粉衣女孩儿道:“这是我妹妹晏宁,萱妹妹上回来家,她尚在明州祖母处,你们还未曾见过。”
晏宁忙上前依着嬷嬷教的规矩行了礼,便乖巧站到一旁。
粉衣女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扑哧”笑道:“果然带了一股子村气。”
这话一出,厅中几人立时色变,就连晏宁也皱了眉抬头打量她。
自回到家里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看见比自己还不知礼的人,就这样,也能被姐姐闭着眼睛夸赞“温柔懂礼”?
梁姨妈蹙眉斥道:“萱儿,莫要欺负妹妹!”
一旁的晏夫人和晏敏早就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晏夫人忙拦着要教训女儿的梁姨妈道:“三姐姐莫恼,小孩子的戏言,不会有人当真的。”
说着,她又回身看了一眼晏宁,只见她上面穿了藕荷色的褙子,底下配了一条蜜蕊色细折罗绸百褶裙,素雅大方,配着她年华正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如同黑珍珠一般滴溜溜转着,看起来好不精神。
哪里村气了?
“宁儿,快过来见过萱表姐,萱儿比你大上几个月,你们两个也算是同龄,在一块儿玩耍可莫要淘气。”
梁姨妈面上挂着浅浅的笑,语气比之方才温和许多,招手叫晏宁过去。
晏宁略歪了头,站在那里不动,上上下下将梁姨妈身边的迟萱打量了一遍。
“往常姐姐总说我是个不知礼的,如今萱表姐来了,可见有个和我做伴儿的,以后咱俩一定能玩儿到一起去,晏宁实在欢喜得很。”
她倏然笑着说道,那边梁姨妈和晏夫人听着这话面上变色,可她全然不理,反而上去拉着迟萱的手。
“萱表姐比我大上几个月,又受姨妈教导,平日里一定认得许多字了吧?宁儿自小跟着祖母长大,字认的不多,表姐可要教我才是。”
迟萱闻言,面上微红,强自镇定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我只会认些账本上的字罢了,咱们女子,又不考状元——”
晏宁捂嘴轻笑,道:“原来萱表姐也不认得几个字,这可奇了怪了。表姐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萱表姐不认得几个字,想来应十分有德行才是,如今看来,却是大人们说错了。无才的人,未必有德呢。”
“宁儿,你平日里顽皮倒也罢了,如今当着客人的面还如此任性,可见我还是罚你罚轻了。来人——”
晏宁叹了一口气,丢开满脸通红,嘴巴半张的迟萱,转头向晏夫人,眸中带着几分倔强,还有几分哀伤。
“母亲,你当真就如此厌弃宁儿吗?”
“你胡说什么!”晏夫人气得满面通红,高声唤人进来。
兰心原就战战兢兢守在门外,听着里头高一声,低一声的,心绪不宁。
听得晏夫人唤人,忙几步迈了进去,果见晏夫人一脸痛心看着自家小姐,而晏宁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当厅,背对着她,看不见面上神色。
“将这个孽障给我关起来,半步不许她出来。若是谁放她出来了,就给我打出晏家!”
看着歇斯底里的晏夫人,晏宁不发一言,转头就走,兰心跟在后面不敢大声喊她,想要拉住她,腿脚却不及她快。
晏宁将自己关到了湛露院,晏谨向晏夫人求了情,要带她出去散心,也没有将她叫出来。
心疼妹妹的晏谨不知打哪儿弄了一只会学舌的鹦鹉送了过来,晏宁原想说不要,但那鹦鹉实在可爱,只好很没有骨气的收了下来。
“母亲也是为了你好,未出阁的女孩子到底还是要个好名声——”晏谨趁势说道。
哪知晏宁将眼一瞪,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哥哥是觉得,妹妹的名声不好?所以要母亲在外人面前替我遮掩,我该感念亲恩才是?”
晏谨哑然,他哪里是这个意思?
晏宁也不同他多说,一转身,将鸟笼拿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隔着墙听见兰心又低声絮叨着,叫她和气兄弟姐妹,莫要把人都得罪光了,任凭她如何说,晏宁也只不理会。
兰心有种自己但有十八般武艺,也尽数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同样都是晏夫人亲生的女儿,为什么大小姐晏敏就识礼仪,知进退,这位油盐不进的二小姐倒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兰心不止一次望天长叹,觉得赵嫂子说的话恐怕是不奏效了,如果有机会,还是给自己再谋个出路的好。
做为一个极为上进的丫鬟,守着这么一个摆烂的二小姐,她觉得自己看不到半点希望。
临近晏谨的婚期,晏夫人又请了云容绣坊的绣娘和裁缝过来给两姐妹做衣裳。
湛露院,晏宁浑不在意地扫了摆在地上的几个箱子里琳琅满目的布料,眨了眨眼睛,遂问道:
“可给姐姐量过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