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周二这两天,陆言并未枯坐公司等待员工反馈。
他时间宝贵。
周一上午,华新药厂,厂长办公室。
周睿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指间的烟燃了半截,桌面上堆着法院传票和银行催款函。
最近这些日子,他在法院执行庭和银行信贷部之间疲于奔命——前者是去讨债,后者是去求贷。
当陆青山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周睿谦心里“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转身跳窗——可惜,办公室在三楼。
他猛地掐灭烟头,快速合上桌上的文件,脸上瞬间堆出一副热情笑容:
“哎哟!老陆!稀客稀客!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快步迎上,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
“对了,正想跟你说呢!我这几天跟银行谈得差不多了,下个月贷款就能下来!放心,钱一到账,头一件事就是把你们的分红给结了!”
他拍着胸脯,语气斩钉截铁,试图用声势掩盖心虚。
陆青山看着老友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桌上狼藉的烟灰缸,哪有一丝“贷款顺利”的轻松?
“老周,”陆青山摆摆手,语气平和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我今天不是来催债的。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周睿谦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长长吁了口气,这才注意到陆言安静地站在陆青山身后。
“坐,快坐!老陆,小言,喝茶……”他热情地招呼两人到旁边的茶台落座。
刚拿起紫砂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份闲情逸致泡茶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闪过,周睿谦定了定神,熟练地开始烧水、清洗茶具。
趁着水沸的间隙,陆青山开门见山:“老周,你仓库里……是不是堆着不少保健品?听说有上百万的货压着?”
这话很符合陆青山的性格——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他对那批货有兴趣,就直接问。
但这话落在周睿谦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清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瓷杯差点脱手。
他强作镇定,稳住手腕,继续冲洗,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故作轻松地笑道:
“老陆,你这是听哪个嚼舌根的胡说八道?仓库里……咳,是有点存货,但说什么‘上百万’?简直扯淡!让老子知道谁造的谣,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他语气激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陆青山看着老友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也闪过一丝动摇:莫非真是传言有误?想想自己确实也是道听途说……
陆言却一直观察周睿谦,透过那双强作镇定的眼睛,【谎言】和【焦虑】犹如实质直透心底!
前世,他清楚记得周睿谦仓库里积压着近三百万的保健品,破产前夕这批货被人以一折包圆,换回三十万,周睿谦做主将这笔钱分给了相信他的集资户。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那时候厂子里的土地设备已被扣押,他尽最大努力给集资户分了点残渣。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时,陆言适时地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周叔,您误会我爸了。”
他看向陆青山,又转向周睿谦,
“我爸这么问,是因为他认识一位做保健品经销的朋友。那位朋友最近正好需要一批补血口服液。我爸知道咱们华新厂生产的东西,那都是真材实料、严格按照工艺来的!虽然厂子现在遇到点困难,但我爸拍着胸脯跟人家保证,咱们的补血口服液质量绝对过硬!他就想着,能不能帮厂里把这库存消化掉,也算帮周叔您解个燃眉之急。”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惋惜看向陆青山:
“爸,看来是咱们消息不准。周叔都说没那么多库存了,那就算了吧。咱们别耽误周叔时间了。”
说着,作势要起身。
“别!别别别!”
周睿谦像是被踩了尾巴,再也绷不住了,手里正在清洗的茶杯“哐当”一声放回茶盘,声音带着急切,甚至有一丝破音:
“有!有库存!有……有大量库存!”
陆言稳稳地坐在凳子上,屁股根本没离开椅子,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
见状,周睿谦轻拍了一下陆言肩膀,笑骂道:“你小子,消遣起你周叔叔来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陆青山,眼神中有期待、有紧张,也有一丝小心翼翼:
“老陆,小言说的是不是真的?真有人需要一批补血口服液?”
看到陆青山点头,周睿谦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水开了。
他殷勤地开始泡茶,手腕悬停,热水冲入壶中激起的茶香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
“来,咱们今天品品这普洱。”周睿谦将第一泡茶汤倒入公道杯。
陆青山接过茶杯,先用三指轻托杯底,举至鼻前闻香,然后分三口将茶饮尽。
茶汤入口微苦,随即化为甘甜,喉间涌出一股“樟香”。
“老陆,”周睿谦斟酌着词句提醒道,
“仓库里那批补血口服液,还没贴标,‘血灵宝’就垮了,我自然不可能再投入成本贴标、做包装。所以……”
陆青山不着痕迹地看了陆言一眼,笑着摇摇头:“没事,他们有自己的品牌,没贴标正好。”
“老陆,近几年贴标的药厂很多,很多都是造假,挂羊头卖狗肉。但我以人品保证,我的药厂肯定是严格按照配方生产的!”
周睿谦急于证明自己,
“其实这些年很多保健品都是用差不多的配方生产,不过今年严查,查出来很多问题。据说卫生部明年会开展“注册审批”,所有的保健品都需要有完整的配方、实验数据,还得注册专属编号和品牌。”
陆言惊讶地看向周睿谦,前世确实是1996年6月推出“卫食健字”,给保健品上了一道保险。
陆青山赞同地点点头,接着问道:“老周,补血口服液你大概有多少?”
“按成本算,大概有一百万的库存。”
“一百万?”
陆青山前期曾参与华新药厂的建设,对“血灵宝”也有所了解。
成本一百万,按售价算,至少接近三百万的货。
“老周,亲兄弟明算账,这批货你打算按什么价格卖?”
周睿谦放下端着的茶杯,沉吟许久,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如果这一百万的货一次全吃下,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给你算……一百二十万。”
说出最后的价格时,他如同被割肉般心疼。
陆言没忍住轻笑一声——他其实是故意的,但装出一副年轻没忍住的样子。
“小言,”周睿谦老脸一红,“周叔叔说的价格很可笑吗?”
“没有,周叔叔,”陆言一脸“无辜”。
“我就是在想,今年这行情,他哪里收不到?我们又凭什么让人家花一百二十万来买我们的口服液呢?”
周睿谦一时语塞。
陆青山适时接话:“老周,你看这样行不行?八十万,包括后期的贴标以及包装。”
周睿谦眉头皱成一团,显得十分为难,最后叹口气说道:
“老陆,杀得太狠了……看在你面子上,我可以答应。但是,如果你这个价格报给对方,他还要杀价怎么办?”
他紧盯着陆青山。
陆青山承诺:“我可以保证,我们谈的价格就是最终的价格。”
“你怎么保证?”周睿谦追问,他必须确认。
“老周,”陆青山斩钉截铁,“如果他还要砍价,那说明我看错人了!差价我来补!你总能相信我吧?”
“成交!”周睿谦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周叔叔,”陆言再次开口,“对方的包装设计我都带着。他们想让咱们尽快开始生产包装。”
“这个……”周睿谦面露难色,他真的怕了。
看不到钱,再也不敢提前备货,而且他也没钱了。
“周叔,这批货的包装成本大概在五万左右。这是他们提前给的押金,一共五千块,您看是不是先让机器动起来?”
陆言掏出钱放在茶台上,“再说了,我爸爸还有十六万在您这里,您怕什么?”
“小言,我不是怕,在商言商!”
周睿谦解释,“合同都没签,八字还没一撇,机器一动,那可都是钱啊!”
“周叔说得对,是我幼稚了。”陆言立刻“认错”。
“小言,老周说得对,一切按合同说话。”
陆青山对着陆言说,看到儿子眼神示意后,又转向周睿谦,“老周,价格说定了,我尽量让他们明天来找你签合同。”
“好!”周睿谦兴奋地应道。
看陆言掏出包装设计,他接过来扫了一眼。
“气血源”
“气血,源源不断!”
“好名字,好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