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导演的分级

对于一部恐怖片来说,这恰恰是最好的时间。

当观众们在一天疲惫的观影后,精神最脆弱、最容易被暗示的时候,他的“恐惧机器”将会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他的电影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不再是一盘躺在箱子里的录像带。

它有了具体的放映时间,具体的放映地点。

江晨合上手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帕克城漫天的风雪。

他知道,一场暴风雪,即将在三天后的午夜,降临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小镇。

在电影首映前的三天里,江晨真正活成了一个“幽灵”。

他利用胸前的身份牌,像海绵吸水一样,疯狂地吸收着这个电影节的一切。

他一天要看四到五部电影,从早到晚,穿梭于斯兰丹斯那几个简陋的放映厅之间。

他看的不是热闹,而是门道。

他在观察这个时代独立电影的脉搏。

他发现,90年代末的独立电影,要么是沉迷于昆汀式非线性叙事的犯罪片,要么是充满了无病呻吟的文艺青年爱情故事。

恐怖片这个类型,在独立电影界似乎并不受待见,偶尔有几部,也都是粗制滥造的血浆片,缺乏新意。

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灵动鬼影实录》,将会是一次降维打击。

除了看片,他更多的时间,是泡在电影节总部的休息室里,或者在主街上那些买一杯咖啡就能坐一整天的咖啡馆里。

他在暗中观察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各大电影公司的发行部“买手”(Acquisitions Executives)。

这些人衣着光鲜,行色匆匆,他们是这个名利场顶端的猎食者。

江晨凭借上一世的记忆,能轻易地认出其中几个未来在业内呼风唤雨的大佬,只不过他们现在还很年轻,只是米拉麦克斯或者狮门影业(当时还叫Artisan Entertainment)的初级主管。

一次,在一家咖啡馆,江晨就坐在了其中两个买手的邻桌。

他听着他们高声谈论着刚刚在圣丹斯看完的一部热门影片,言语间充满了对陈词滥调的鄙夷。

“……又是一部该死的血浆片,几个没脑子的年轻人跑到森林里的小木屋,然后被一个戴面具的疯子挨个砍死。上帝,我今年已经看了二十部这样的电影了!”其中一个买手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现在的恐怖片,一点想象力都没有。”另一个人附和道。

江晨低头抿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心中却稳如泰山。

他知道,这些饥饿的鲨鱼,正在寻找一条从未见过的、与众不同的鱼。

而他,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最鲜美的鱼饵。

他没有去参加任何官方的派对或者酒会。

他的“社交”,仅限于青年旅社的公共休息室。

他和他的黑人导演室友马库斯,以及其他几个同样穷困潦倒的年轻导演,成了朋友。

他们会在壁炉旁,分享着最便宜的罐装啤酒,交流着各自的拍摄经历,吐槽着那些不靠谱的制片人和虚伪的影评人。

在江晨看来,这些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年轻人们,如果了解未来好莱坞对导演不成文的等级划分——那种极度精细和残酷的内部评级体系——他们此刻的境遇就非常清晰了。

这个体系从“一段·新锐”到“十段·传奇”,共分十大段,每一大段内部,又根据导演在该阶段的实际成就和影响力,细分为初、中、上三个小段位。

一段·新锐:通常指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

初段:可能凭借一部短片入围了某个小型电影节,或者刚刚用极低成本完成了第一部粗糙但有想法的长片,作品稚嫩,但展现了独特的潜力。

中段:有过几部获得一些关注的短片,或者第一部长片在类似斯兰丹斯这样的独立电影节上获得了些许好评,甚至拿到了一些小范围的发行。才华开始被少数人注意到。

上段:其作品(通常是第一部或第二部长片)在较有分量的独立电影节上获奖,引起了影评人或行业星探的注意,被认为是明日之星的潜力股。

二段·瞩目:已经脱离了纯粹新人的范畴,开始在独立电影圈内小有名气。

初段:作品能在更多电影节上展映,并获得一些正面评价,开始积累小批的忠实观众或影迷,业内开始有人说“得关注一下这个导演”。

中段:能持续产出在艺术性或风格上有所追求的独立电影,甚至某部作品的口碑发酵,吸引到了一些知名演员愿意降薪合作。在独立电影圈内,他们的名字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辨识度。

上段:某部独立电影(相对其成本而言)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或者拿下了类似圣丹斯大评审团奖这样的重要独立电影奖项,也可能因此被大牌经纪公司签下,成为独立电影界的“红人”。

往上,还有诸如三段·熟稔”(指在特定类型片领域技法纯熟,或能稳定驾驭中等成本制作的导演)、

“四段·骨干”(拥有数部票房或口碑成功的商业作品,成为行业中坚力量)、

“五段·名家”(形成独特风格,作品具有广泛影响力,如当年的巴瑞·莱文森在《雨人》之前或时期)、

“六段·权威”(作品屡获国际大奖,其电影理念开始影响行业)、

“七段·巨匠”(拥有多部被公认为影史经典的作品,可能已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

“八段·殿堂”(作品和个人已进入电影史的殿堂,成为教科书级别的人物)、

“九段·宗师”(开创了某种电影流派或美学风格,影响了数代电影人)。

“十段·传奇”(其名字和作品已成为超越电影本身的文化符号)。

此刻围坐在壁炉旁的这些年轻人,包括江晨自己,在江晨的评估体系中,大多都还处于“一段·新锐”这个级别。

他们是这个庞大金字塔的最底层,燃烧着最纯粹的梦想,也承受着最残酷的现实。

“我的片子排在明天下午,我紧张得快吐了。”一个来自德州的导演,面色苍白地灌下一大口啤酒,说道:“我把我的大学助学贷款全都投进去了。要是卖不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爸妈。”

“我的片子花光了我奶奶的遗产。”马库斯苦笑着说,他那部关于芝加哥街头篮球的纪录片充满激情,却也充满了肉眼可见的粗糙:“如果这次卖不掉,我回去就只能睡在大表哥家的沙发上了,还得忍受他老婆的白眼。”

江晨听着他们的故事,默默地喝着啤酒。

这种属于底层的、纯粹的电影梦,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和亲切。

“嘿,JC,你的片子呢?什么时候放?”马库斯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后天,午夜场。”

“午夜场?酷!也够呛!”马库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哥们,我们到时候一定去给你捧场!”

江晨笑了笑:“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