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摄影机”也是演员

第二天清晨,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气。

林胖子开着他那辆破旧的丰田,载着江晨来到约定好的拍摄地。当他看到那栋破败的郊区老宅时,眼角就一直在抽搐。

“晨子,你……你确定是这?这地方看着比我还穷。”林胖子一脸嫌弃地说道。

“要的就是这效果。”江晨不以为意。

当米奇和凯蒂再次踏入那栋郊区老宅时,江晨早已在里面忙碌了。

这栋房子本身就像一个沉默的演员。

它老旧,墙角的壁纸有些卷曲,露出底下暗黄色的霉斑。

空气中混合着灰尘、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

江晨选择这里,正是看中了它与生俱来的“故事感”,这栋房子本身,就是剧本的一部分。

客厅中央,一张寒酸的折叠桌和三把吱嘎作响的椅子构成了“制片中心”。

桌上的三份简易合同和三杯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热咖啡,让这一切都显得像个仓促上马的草台班子。

然而,当江晨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严肃而锐利的眼神,瞬间为这个简陋的空间注入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合同很简单,看一下。”

江晨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他将文件推给他们:“片酬日结,拍摄周期暂定七天。最重要的一条是保密协议,在电影公映前,你们不能对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父母和朋友,透露拍摄的任何细节。最后票房出来,你们也将分到百分之五分红,这既是法律约束,也是为了保护最终的观影体验。明白吗?”

他之所以要求他们签署这种类似“雪藏”一般的合同,是因为他知道,这种类型的电影虽然成本足够的低,却能拿到高票房。

究其原因,还得是电影宣传上面,得将这场“家庭灵异事件”包装成真的一样,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米奇和凯蒂交换了一个眼神,紧张和兴奋交织在心头。

这远非他们经历过的任何一次试镜或表演,这更像是一场冒险的邀约。

他们几乎没有犹豫,迅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胖子把江晨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真把那一万多美元都投进来了?就为了拍这么个……家庭录像?还给这俩小屁孩百分之五的分红?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江晨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你负责看戏就行。记住,你是唯一的制片人。”

“我可去你的制片人吧!”林胖子气得直翻白眼,但还是无奈地选择相信自己这个已经“疯魔”的朋友。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他就成了剧组唯一的“后勤”,负责买咖啡和午餐,同时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江晨用各种神神叨叨的方式“折磨”那两个可怜的演员。

“很好。”江晨收起合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逐一扫过两人:“现在,忘记你们是演员,忘记片酬,忘记这是一份工作。从这一刻起,你们就是米奇和凯蒂,一对刚刚搬进新家,却被接连不断的怪事所困扰的情侣。而我,是你们的观察者。大部分时间,我不会出现,我会在监视器后面,或者在另一个房间。你们要做的,就是生活,然后,对发生的一切,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他将那份薄薄的,只有十几页的拍摄大纲递给他们。

“没有固定台词,只有‘事件’。比如今天,你们的任务是‘米奇为晚上的拍摄做准备’。”他的目光转向米奇:“米奇,你的角色对这些灵异事件半信半疑,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甚至觉得用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切是件很酷的事。所以,你要摄影机不离手。”

江晨说着,将一台沉甸甸的索尼MiniDV摄像机交到米奇手中,冰冷的金属外壳让他精神一振。

“记住,”江晨强调道:“这台摄影机,不是道具。它是你们的第三位室友,是电影的第三个角色,是你们唯一的‘目击证人’。你要习惯它的存在,和它互动,甚至对它说话。而凯蒂。”

他转向凯蒂:“你的恐惧与日俱增,你认为米奇的举动近乎疯狂,但内心深处,你又抱着一丝绝望的希望,希望这台机器真的能拍到什么,来证明你没有精神失常。”

“你们会为此争吵,会讨论,会像任何一对面临未知压力的真正情侣那样去应对。现在,去吧,整栋房子都是你们的舞台。”

说完,江晨真的抱起一个从二手店淘来的、屏幕闪烁着雪花点的老旧监视器,走进了隔壁一个狭小的储物间,轻轻关上了门。

米奇和凯蒂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Action”,没有场记板,没有灯光师在一旁待命。

这……就开始了?

米奇骨子里的乐天派精神率先占据了上风。

他举起DV,笨拙地按下了录制键,红色的小灯亮起。

他学着电视里那些捉鬼栏目主持人的浮夸腔调,对着镜头说:“OK,亲爱的,‘捉鬼行动’第一步,勘察地形!”

他开始在客厅里走动,镜头随着他的视线晃动。

“我们得把主摄像头放在一个能俯瞰全局的绝佳位置。你觉得那个墙角怎么样?正对着厨房和楼梯口,万一有什么东西飘出来,绝对是第一个拍到!”

凯蒂看着他那副玩闹的样子,心底的紧张感被一种真实的烦躁所取代。

她抱起双臂,眉头紧锁,完美代入了角色的情绪:“你觉得这很好玩是吗?米奇!如果这里真的有危险呢?你这是在挑衅它!”

“嘿,我这不是在帮你寻找证据吗?”米奇狡黠地将镜头对准凯蒂放大的脸:“看看,镜头里的你,看起来更害怕了。别担心,有我们的‘新朋友’在,任何东西都别想逃过它的眼睛。”

他们的对话完全是即兴的,却充满了生活质感和戏剧张力。

一个玩世不恭,一个忧心忡忡,角色的核心矛盾瞬间建立。

在隔壁的“小黑屋”里,江晨戴着耳机,看着监视器里传来的、因非专业人士操作而显得粗糙、晃动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种被记录的、正在进行中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生活感。

他们花了一整个上午,用透明胶带、几本厚重的旧书,甚至凯蒂的发卡,笨拙地将摄影机固定在了卧室、客厅和走廊的角落。

这个过程本身,就拍摄成了电影里大部分生活化的日常镜头。

下午,江晨要拍第一场夜间戏。

“好了,你们两个,上床睡觉。”江晨从房间里走出来,下达了简短的指令:“就像你们平时那样,可以聊聊天,然后慢慢睡着。记住,卧室角落的摄像机已经打开了,它在看着你们。”

躺在冰冷的床单上,米奇和凯蒂感觉无比怪异。

在镜头的注视下“睡觉”,这比背诵一百句台词还要困难。

一开始,他们的身体是僵硬的,对话也干巴巴的。

但江晨极有耐心,他就是不喊停,任由时间在沉默和尴尬中流逝。

十几分钟后,无事可做的两人,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无聊开始战胜表演的自觉。

他们真的感到了一丝困倦,开始小声地聊起了天,从学校的趣闻,到对未来的规划,再到昨天试镜的感受……他们的状态越来越放松,越来越真实,几乎忘记了那个在角落里闪着红点的“眼睛”。

就在他们快要真的睡着时。

“咚。”

一声轻微、却在寂静中无比清晰的闷响,仿佛从楼下客厅传来。

凯蒂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

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死死地望向卧室门的方向,连呼吸都停滞了。

米奇也吓了一跳,他侧耳倾听,但四周又恢复了死寂。

他下意识地搂住凯蒂,轻声安抚:“别怕,亲爱的,可能是……老房子的水管声……”

“不是!”凯蒂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恐惧和确定性:“绝对不是!那声音……就在我们脚下!”

她的反应,充满了源自生理本能的惊恐,比江晨想象中任何精心设计的表演,都要好上一百倍!

此刻,在监视器后面,江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计划得逞的、近乎狡黠的微笑。

他缓缓地,将手里的一根用布包着头的小木槌,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拿了起来。

刚才那声精准而沉闷的“咚”,正是他在隔壁房间,用这根木槌,轻轻敲击连接着主卧地板的墙体发出来的。

在寂静的环境里,这种低沉的、无法确定来源的声响,最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要的,就是这种无法预演的、来自生理本能的真实恐惧。

“很好。”江晨看着监视器里,凯蒂紧紧抓着米奇的胳膊,浑身因恐惧而轻微发抖的画面,低声对自己说:“第一个恐惧镜头,捕获成功。”

他知道,当这些看似平淡却暗藏杀机的镜头,配上屏幕下方跳动的时间码,最终呈现在大银幕上时,将会给观众带来怎样身临其境、无法呼吸的恐怖体验。

第一天的拍摄在两位演员筋疲力尽、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结束了。

米奇还在追问江晨下午那个声音的来源,而江晨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反而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述了一段他为这栋“鬼屋”编造的、关于前任屋主离奇失踪的背景故事。

米奇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很可能是江晨为了让他们入戏而编的。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故事讲得太好了,让他后背发凉。

而天性敏感的凯蒂,则听得脸色发白,神情异常。

江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演员相信这一切“可能发生”,这种模糊现实与虚构界限的心理暗示,才是“伪纪录片”这种电影类型的精髓所在。

夜深,两人已经熟睡,江晨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凶宅”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白天拍摄的素材。

画面粗糙,收音混杂着电流的杂音,构图更是随意得一塌糊涂。

但在江晨眼中,这些所谓的“缺陷”,正是他要打造的秘密武器。

他清楚地记得,前世那部原作如何在2009年以一万五千美元的超低成本,斩获了全球近两亿美元的票房,成为影史投资回报率最高的奇迹之一。

就连伪纪录片的开山鼻祖《女巫布莱尔》,全球票房也达到了恐怖的两亿四千万美元。

他之所以不直接拍《女巫布莱尔》,原因很简单——没钱。

他仔细核算过,《女巫布莱尔》看似简单,但涉及外景、设备损耗和更长的拍摄周期,没有三万美元的预算根本拿不下来。在如今这个国内月薪普遍只有几百块,BJ房价才两千一平的年代,这笔钱堪称天文数字。

他筹集的这一万美元,已经是他的极限。

只是那林胖子以生病为由再也没来过片场,想必是怕看到自己的钱就这么“浪费”了吧。

现在,他必须将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尽快、高效地拍完这部电影,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