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菜,尝一尝沈一石的手艺。”
杨金水瞄了何茂才一眼,但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屑。
他能坐到这个位置,想必是有些值得称道的地方。
杨金水说完,便率先主动下筷子。
夹起西湖鱼肚子上最肥美的一块肉,塞到嘴里。
郑泌昌与何茂才见此,纷纷动筷子,夹取西湖鱼身上不同的位置。
郑泌昌见杨金水夹了鱼肚子,便知趣地夹了鱼背。
那里的刺多肉少,吃起来很考验口技。
好在郑泌昌家住绍兴,从小吃鱼,经验丰富。
加之舌头灵敏,能将鱼肉吃下,鱼刺吐出。
想当年,他还是穷书生时,得到了周氏的天使轮投资。
这条舌头,功不可没。
除了能说会道,打动了周氏。
更是在夜深人静时分,让她品尝到了身为女人的快乐。
这让周氏误以为郑泌昌很强,特意挑了八个丫鬟带着。
生怕她招架不住,还有丫鬟能顶上。
只是,接触久了,才知道他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不,偶尔中用。
最近一段时间,特别中用。
何茂才则夹了鱼头,他或许有些蠢笨,但饭桌上的门道,他早已摸清。
就像哪儿有最新鲜的瘦马,门清。
鱼头看着大,实则没有肉。
能砸吧个味道,吃点边角料,其他一无所有。
如此一来,三人没说话,仅仅是吃了一条鱼,便将各自势力范围划清楚了。
“来,我们喝第二杯酒。”
杨金水端起小巧的八仙青花瓷酒杯,提议道。
郑泌昌与何茂才立即起身,端起酒杯,向杨金水碰杯。
这是对之前交易的确认,也是他们与杨金水达成同盟的确认。
两人酒杯稍矮一些,将杨金水的酒杯凸显出来。
绍兴黄酒的度数不高,但喝起来,有一股特别风味。
三人三杯酒下肚,刚空的酒杯,立即被身后紫衣太监倒满。
“老祖宗让我交出李玄,让我配合你们行动。”
杨金水说了第二句话。
何茂才听了郑泌昌的解释,明白了“一杯酒三句话”的真正含义,于是开口说道:
“我听小阁老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杨金水听到这话,直接无视,看向郑泌昌。
他还在思索,该如何回答。
“五十万匹丝绸,我们承担二十万匹!”
郑泌昌咬咬牙,给出价码。
要李玄死,价格不便宜,要让杨金水签字,价格更高。
两者做一个打包价,二十万匹丝绸。
这是分担,也是分润。
相当于,在官营织厂外,特批了严党的私人织厂。
何茂才低下圆圆的脑袋,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酒满杯干,酒干杯满。
直到他身后高瘦太监,手中的酒壶倒光了。
杨金水和郑泌昌也无视了何茂才,他们再次碰杯。
二十万匹丝绸的任务,那可不是能轻易完成的。
杨金水一直催促沈一石,下了死命令,不过一月一织厂。
截止年底,也不过能增加十来座织厂。
其中,还有干儿子郑兆安的助力,尤其是那个齿轮结构,简直是帮了大忙。
这让杨金水疑惑,郑泌昌有什么方法。
能突然搞出,完成二十万匹丝绸任务的织厂?
而且,就算今晚着手去弄,那等织厂盖起来,织机、织工等等,又该如何筹划?
一想到这些问题,杨金水就觉得脑袋疼,需要两女来服侍一番。
可一想到郑兆安刚把她们接走,要去踏青,也就压下这个想法。
女人是他登顶权力巅峰的点缀,可有可无。
不能人道,再美又有什么用?
能人道的嘉靖,按说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可宫女差点吊死他。
对于女人,杨金水的看法是一以贯之的:玩物。
高贵的女人,是皇帝的玩物。
漂亮的女人,是权臣的玩物。
而对于玩物,杨金水没有感情,权力也让他失去了感情。
至于怎么玩,除了不能人道,其他照旧。
第三杯酒下肚,两人便有了几分酒酣耳热的感觉。
“听说,你想搞盐引钱庄?”
杨金水圆脸微红,问道。
“安儿要弄,您无需股本,但您占三成利!”
郑泌昌拍着胸脯,决定道。
何茂才抬起头来,一壶酒下肚,那不过是漱漱口。
以他的酒量,十壶喝完,还能再战三匹扬州瘦马。
“什么盐引钱庄?我能插一脚么?”
何茂才插嘴道。
“一成股,五分利。”
郑泌昌思索一番,许诺道。
半成为五分,也就是总利润的百分之五。
何茂才觉得有点亏,但他知道自己那部分,是用来孝敬杨金水了。
于是乎,他爽快答应。
杨金水的诉求说完,一个眼神,他身边的紫衣小太监告退。
“囚禁”李玄的房屋内,骚臭异常。
马桶中积累了小半桶黄尿,而后,小便到处尿,大便到处拉。
“李公公,请上路吧!”
紫衣小太监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张鲸,你的鸟,还是爷割的呐!”
李玄自暴自弃,想要通过装疯卖傻来求条活路。
可张鲸一句话,就让他破功。
马上要死了,还装疯卖傻给谁看?
李玄很后悔,那晚,他或许就不该回来。
他应该意识到,毁堤淹田,死路一条。
浙江四周倭患严重,投靠他们,才是唯一活路。
“我要见干爹,我要见杨公公!”
李玄努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满眼疯狂。
可张鲸一挥手,他身后鱼贯而入数个五短衣着的男子。
这帮锦衣卫,是来送他上路的。
“杨金水,我死了,你也不得好死!”
李玄痛骂,可很快,他就骂不出声音来了。
他被吊上房梁,舌头伸得很长,两脚绷直。
确认李玄死后,张鲸立马让锦衣卫将之抬走。
趁着热乎,让两位大人也过过眼。
很快,李玄的尸体就摆在郑泌昌与何茂才面前。
何茂才不放心,还上前查看一番。
圆肚子让他弯不下腰,便蹲着检查。
确定了身份,三人继续喝酒。
仿佛一旁躺着的尸体,是他们下酒菜的一部分。
郑泌昌没有丝毫害怕,为官多年,见多了生死。
至于何茂才,这是他看家本领。
干了几十年的刑名,自不会怕这些。
死在杨金水手上的小太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后面还有宴会,都被郑泌昌推掉了。
严州府几乎全军覆没,多少百姓还泡在洪水中,他哪有心思赴宴?
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清静了几日。
只是,清闲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生丝供应充足,织出二十万匹丝绸,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杨金水忧虑过的问题,郑泌昌又要担忧一遍。
早饭后,郑兆安刚想带着四女出发游西湖,却被父亲喊去了书房。
看来,父亲又遇到了难题。
“两件事,盐引钱庄的事情,我要两成利,杨公公要三成利,何茂才要五分利。”
郑泌昌已经收到了鄢懋卿的来信。
用他这张老脸,刷了十万张盐引过来。
这是浙江半月食盐消耗量,用来开盐引钱庄,不知道够不够用。
郑兆安心想,亲爹的脸真大,竟然刷来十万张盐引。
别以为它多,浙江一年消耗约三百万张盐引。
然而以上,不过是满足浙江三分之一食盐需求。
剩下的三分之二,被鄢懋卿为首的严党霸占,以私盐的形式贪了。
一省如此,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何等巨利?
郑泌昌倒要看看,郑兆安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另一件事,我分担了二十万匹丝绸任务,你有什么办法么?”
郑泌昌叹息一声,他估算过。
若是按期交出这么多丝绸,他需要建造上百个织厂,雇佣数万织工。
这样效率太低,他想看看,郑兆安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郑泌昌说完,便让郑兆安带着四女去游西湖。
有着两个难题摆在面前,郑兆安哪有心情玩西湖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