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胜之的办法

周亚夫一路上至此,都在想这个问题。

山民躲在山里,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在于不用交税,充满自由。

然而,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相对而言,他们也没有庇护。

就如同有人入山,杀了他们的人,抢劫了他们的财富,掳走他们的妻女姊妹,他们是没地方报官的。

简单的理解就是,你入了户籍,就是大汉子民,你要给朝廷交税,你遇到事儿了,朝廷就给你平了。

你躲在山里做野人,我不发动百姓过来干死你,那就是我仁慈了。

然而,现在我还有更仁慈的事情,你下山来,我给你安顿好,给你划定区域生活,再没有谁可以像是你在山里那样欺负你,随意殴打你,更别说抢走你的财富,掳走你的妻女姊妹这种事情。

而我的要求,仅仅是让你交点税而已,而且还是很低很低的十五税一,远比秦朝那会儿更低。

我知道你们老秦人苦秦久矣。

但是,你扪心自问。

我有没有多要你一分钱?

你说我的要求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市人,惭愧得很,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周亚夫左手扣着松木栏杆,右手挠着头,看着远处的修建的景致,脸上也浮现出无可奈何之色。

“我阿兄他不太懂这件事情有多棘手,但是我察觉到一些意思,石油人想把安托扶正。”

周亚夫坦率直言道:“你也清楚,我阿兄这种性格,上任不到一两个月,必定要被弹劾,到时候,以监御史扶正为县令,所有的罪责,可都落到了安托身上。”

樊市人点点头,周亚夫能对自己点破这层关系,说明确实把自己当兄弟看待。

“不管怎么说,先派人去山上谈一谈。”樊市人道:“告示这些东西,你来操办,莫要叫阿兄接手,至于安托,六月只怕才能回来,不过我会派人去封国催一催他,也好尽快回来想一个对策。”

周亚夫松了一口气,樊市人其实和自己兄长以前是一路货色。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通透起来。

“我先前看过我阿父的文牍,皇帝似乎想减免赋税,改十五税一为三十税一,我们或许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动动手脚。”

樊市人眼角微微闪过一抹忧虑之色:“先以此进行就是。”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两手准备。

一定要想办法,从这件事情中把自己摘出来,然后才能超脱其上。

否则的话,这种一直被陈平这些人压着的感觉太难受了。

不过,这又该怎么脱身呢?

刘恒从自己这里拿走酿酒法的时候,给了甘泉山。

从自己这里拿走了水泥法的时候,增加了一千户食邑。

想要从刘恒这个界限划得很清的人身上再找突破口,樊市人感觉比诸吕复辟都难。

既是如此,那就得换个思路。

只是,换来换去。

樊市人眼下这个封建皇朝的环境下,最好的办法,还是不如讨好皇帝。

那么,站在刘恒这个封建帝王的角度来看,什么东西最能令他快乐?

手握大权?

一言定天下。

朝廷上下只有他一个人的意志。

国富民强。

天下人人称颂他的贤能。

将他和尧舜禹放在一起?

转了一圈后,樊市人发现自己还是挺扯淡的,脑子好似完全让陈平压着了一样。

这时候,屋内周胜之的大笑声传了出来,周亚夫隐约感觉有些不妙,歉然地看了一眼樊市人,而后拱手一礼,便快速往屋内走去。

周亚夫这个县尉,好似完全就是安排了为他兄长周胜之擦屁股兜底的一样。

陈平倒是为周勃考虑得清楚,否则的话,周勃那条老狐狸,又怎么可能让周胜之往这里来呢?

只不过,周亚夫好像清楚父辈们的布局,而周胜之对此完全还沉浸在自己的功业将会从一个县令开始的样子。

那么,周亚夫是否会全心全意的帮助自己?

亦或者,只是成为父辈们阴谋合成的推动者之一呢?

“市人!市人!”

周亚夫刚返回屋内,周胜之便哈哈大笑着喊起人来。

这让本想在屋外吹着风,冷静下头脑,思索一番对策的樊市人只好先返回去。

屋内,周胜之一副喝多了的样子,涨红着脸,兴奋地嚷道:“娘了个腿,我有法子让那些野人乖乖下山了!”

樊市人吃惊之余,正想开口问什么办法的时候,周胜之嘴里就跟安装了一个小型喷泉装置一样,噗噗噗的喷着白酒。

挨着他最近的张偃“嗷”的叫了一声,转身连滚带爬地拉开了安全距离。

自以为穿越这种大世面,自己都见过的樊市人,也骑在门槛上,不知进退当如何抉择。

尚未成为一代名将的周亚夫也被阿兄这一招“口战”惊得错愕在当场,回过神来的时候,亦是“嗷”的叫了一声。

周亚夫好似一条鱼一样,直接从窗户口一跃而出。

樊市人不得不震惊,这比特技演员都厉害啊!

名将终归是名将,就是不一样。

哪怕现在还没成长起来,但是人家就是不一样。

回过神来的樊市人也立刻退出屋外。

在两人外出谈话期间不知道喝了多少的周亚夫化身为喷射战士后,足足喷射了快两三斤的白酒后,脑袋一歪,身体一软,踉跄着摇晃了几下,然后看着被自己吓得缩在墙角,好似无助少女遇到邪恶主人的张偃,露出一个僵硬扭曲的笑容后,便彻底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娘嘞!这是喝多少了啊?”

窗户边上,周亚夫露出个脑袋。

樊市人立刻招呼家仆进去,先把人抬出来吹吹风,别让呕吐物呛死了。

要真是发生这种情况,周勃只怕立刻就能提着剑来和自己拼命。

仆人们慌手慌脚地把周胜之抬走,抖手抖脚的张偃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着对神色紧张的对周亚夫道:

“你阿兄对着瓮吹啊!你……老周家的人,都这么猛的吗?”

周亚夫紧张地看向樊市人。

樊市人干咳一声,“你让他侧着身子,按着他给吐出来就好了,这些烈酒不同于醪糟……”

这家伙也是够猛,二锅头这么吹!

作死呢!

周亚夫应了一声,立刻去照做。

于是,周胜之梅开二度,侧着身子又开始哇哇狂吐了起来。

谁能想得到?

周县令第一天走马上任,会是这样一个令人无语的画面?

不过——

这家伙真的有办法让山民自愿下山?

周胜之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整个过程中,周亚夫一直守在边上。

真出意外,那大家都不好说了。

好在,这厮醒过来后,头脑清醒,言语系统也正常。

喝白酒喝死了这种事情,在樊市人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太常见了。

新闻上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

周胜之抱着土瓮对嘴吹的动作,像是在喝矿泉水一样令人震惊。

于是,晚饭无酒。

周胜之便开始吐槽起来樊市人小气。

周亚夫掐着自己的大腿道:“阿兄,少说两句吧!”

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立刻就跑回家中,让父亲快点来捉人回去。

这种事情也就是发生在樊市人府邸上了。

要是在外边,指不定会被父亲的政敌们弄走,编排成什么样子呢?

别到时候挖坑不成,想把自己给坑了……

父亲啊父亲,陈平是什么样的人,汝等难道不清楚吗?

为何要这样做呢?

“往后怎么能少了你的酒?”樊市人坐在距离周胜之有一定距离的位置。

这个位置就是喷泉之神周胜之无法触及的距离。

张偃这种神经粗条,肾虚能挂在嘴上说的人,此刻也同样和周胜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倍喷泉之神的距离。

樊市人问道:“你之前说,想到了让山民下山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啊!你说这个啊!”周胜之哈哈笑着起来:“我想的妙策,绝对管用,那就是……就是……就是……”

樊市人看着周胜之从从容不迫的自信微笑,转变为迟疑、错愕、茫然,最后到充满了疑惑,甚至还有一点怀疑人生的样子。

“我记得我喝醉之前,不是大声说了?”

樊市人听到这话后,就知道这家伙喝断片了。

二锅头不是这样喝的。

周亚夫干笑道:“阿兄,你话只说了一半……”

周胜之扭头确认:“只说了一半?”

“可能大概不到一半?”周亚夫补充道,求助的眼神看向了樊市人。

樊市人干笑一声:“以后谈事之前不喝酒。”

“让我想想……”周胜之端起浓茶来,喝了一口后,苦涩的茶水让他脸上满是嫌弃的表情。

“不行,得给我换成酒,二什么头……”

“二锅头?”张偃补充了一句。

周胜之拍着矮几道:“就是这个,这个味道真好!”

“二弟去弄,市人又不是小气的,在他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周亚夫闻言,只能看向樊市人,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樊市人只好吩咐仆人道:“打一壶酒来。”

二锅头的滋味确实好。

刚烈刺激过瘾。

身为顶级二世祖的周胜之,早就过了女色带来的冲击刺激这种事情。

对于美食的追求,远胜于女色。

“过瘾!过瘾!”

看着干酒如同喝水一样的周胜之,樊市人都担心他喝出酒精肝来,连忙使了个眼色后,周亚夫立刻按住了银酒壶。

“阿兄,先谈正事!”

周胜之抓着金杯,酒蒙子一样笑着说:“再来点,这次我慢点品,之前都没喝味儿来,就到肚子里了。”

周亚夫只好给周胜之倒了半杯。

周胜之一边抿着酒,一边皱眉思考。

“咦!想起来了!”周胜之兴奋道:“我去会找阿父,问他要令调兵,同时给山民发告示,告诉他们限期不下山的话,就大军入山,把不下山的人全杀了!”

“额——”

樊市人沉默好一会儿,自己为什么会把希望放在周胜之身上呢?

他要是真厉害的话,历史上出名的就不应该是他的弟弟周亚夫了。

张偃干笑道:“都说秦二世胡亥狠,阿胜你要是秦二世的话,那灭秦之战,想来是能提起几年就结束的吧?”

“你这个屁放的,秦二世本来也没做几年的皇帝!”周亚夫扭头看着樊市人道:“市人,你们要是觉得我这办法不行的话,你们能想出别的行之有效的办法吗?”

“再者,不管行不行,就算恐吓,也要把这些人吓下山吧?不然,这让我用嘴皮子去说,把我的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见有人会下山吧?”

“甘泉山不大不小,调动个几千兵马过来,往山下的要道驻扎起来!”

“下山,给他们上户籍,分给田亩,安顿好!”

“不下山,时间一到,大军入山,鸡犬不留,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你们是山民,你们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