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甲方爸爸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沈富贵觉得,她大概是史上最憋屈、最不按套路出牌的穿越者。
没有天崩地裂的异象,没有凄美绝伦的车祸跳崖,她只是在连续爆肝加班72小时、对着电脑屏幕上第108版被甲方爸爸(哦不,现在是前甲方爸爸了)反复蹂躏、最终被要求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带点低调奢华的金,还要有赛博朋克未来感”的PPT时,眼前一黑,喉头一甜。
“噗——”
一口老血,精准地喷在了价值不菲的4K显示屏上,为那五彩斑斓的黑增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加班后遗症带来的剧烈头痛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五感才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电器,滋滋啦啦地重新上线。
**嗅觉**最先恢复。
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劣质香烛焚烧后的呛人烟气、新鲜木头特有的生涩气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咸鱼混杂着廉价脂粉的诡异熏香,蛮横地钻入鼻腔。
沈富贵:“……”这味道,是哪个没品的甲方把提案现场搬到了化工厂的香料仓库吗?差评!必须差评!
她本能地想抬手捂住鼻子,驱散这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怪味。
**触觉**随之苏醒。
手刚一动,“咚!”一声沉闷又结实的撞击声,伴随着额角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吸进来的还是那股怪味)。
什么东西?天花板塌了?还是办公室吊灯砸下来了?
她僵硬地、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试图在黑暗中分辨环境。
**视觉**在努力适应。
借着不知从何处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她勉强看清了“天花板”——是木头,深色的、厚重的木头,上面似乎还雕刻着繁复而扭曲的花纹,在幽暗中透着一股子阴森又……昂贵的气息?旁边似乎还垂着某种光滑的布料,触感冰凉,上面隐约有个巨大的金色图案。
沈富贵:“……”这装修风格,有点过于……硬核复古了吧?哪个甲方这么重口味,把会议室装修成棺材样?
等等……
棺材?!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冰锥,猛地刺穿了她混沌的意识。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刚刚撞疼的手,小心翼翼地摸向头顶的“天花板”。
冰冷、坚硬、带着木质纹理的触感。
她又摸了摸身上盖着的那块光滑布料,手指拂过那个巨大的金色图案——凭借设计师对字体的敏感,她脑中瞬间勾勒出那个字的轮廓:奠!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加班加到棺材里?!这甲方体验也太沉浸式了吧?!这很甲方!非常甲方!甲方爸爸的命也是命啊!红配绿赛狗屁的寿衣审美懂不懂?!差评!投诉!必须投诉到消协……哦不,投诉到阎王爷那里去!
外面的声音也清晰地灌入耳中,**听觉**彻底归位。
首先是一阵吹吹打打、极其不协调的哀乐。唢呐的凄厉高亢强行引领主旋律,二胡的呜咽如泣如诉试图跟上节奏,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电子琴跑调的合成和弦……这阴间蹦迪的BGM,听得沈富贵脑仁儿更疼了,比甲方那句“再大气一点”还要命。
紧接着,是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得近乎浮夸的哭嚎,专业得像是请了横店哭丧专业八级团队,还带角色扮演的:
“我滴个亲娘嘞~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啊~~~呜呜呜~~~”(一个中年男声,哭得情真意切,就是这称呼……)
“我那苦命的姐姐/妹妹/姑奶奶/老祖宗哟~~~你走了让我们可怎么活啊~~~”(一个尖细女声,称呼混乱,显然业务不太熟练,哭腔里还带着点敷衍。)
“大小姐!您一路走好啊!黄泉路上别回头啊!”(几个粗嘎男声混杂,更像是完成任务式的喊口号。)
沈富贵躺在硌人的棺材板里,面无表情,内心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刷屏:
【哭错坟了吧各位?!我沈富贵,芳龄二八(心理年龄奔三),母胎solo,无儿无女无老公,哪来这么大一群孝子贤孙?孤儿寡母都出来了?!】
【还有这BGM…阴间重金属摇滚+乡村哭丧风?甲方爸爸的葬礼也要搞创新是吧?这创意我给零分!】
【最重要的是——谁特么给我穿的这身红配绿的寿衣?!视觉污染!精神攻击!严重影响甲方爸爸(遗体)形象!这是重大工作失误!扣钱!必须扣策划的钱!】
【等等……遗体?我……真挂了?还穿越了?穿成了一个刚死透的、貌似人缘还不太行的大小姐?开局一口楠木棺材?这新手大礼包也太硬核了吧?!】
就在沈富贵一边疯狂吐槽,一边努力消化“加班猝死,喜提穿越,开局躺棺”这魔幻现实时,棺材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年轻男声,声音里透着市侩的精明和明显的不耐烦:
“哭!都给我哭大声点!拿出点专业精神来!钱不是白拿的!”这声音带着点管事特有的拿腔拿调,“东家可交代了,场面要宏大,气氛要悲痛!务必让全城的老少爷们儿都知道,咱们沈家那位克死爹娘、命硬带煞、被退了三次婚的扫把星大小姐,今儿个终于把自己也‘克’走了!这是沈府的‘大喜事’,都给我哭‘喜庆’点儿!”
沈富贵:“……”信息量巨大,槽点密集得让她一时不知从何吐起。
克死爹娘?命硬带煞?退婚三次?扫把星?哦豁,原主这开局难度,简直是地狱级PLUS,还附带“天煞孤星”豪华套餐。
“东家”?看来原主的死没那么简单。这“大喜事”……是巴不得她死透啊!
沈富贵默默给这位素未谋面的“东家”记上了黑名单第一号。
“王管事,”一个尖细得像被掐着脖子的公鸡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抱怨,“这都抬到乱葬岗边上了,荒郊野岭的,除了鬼哭狼嚎的风和饿得两眼发绿的野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您还讲究这排场给谁看呐?差不多得了!兄弟们肩膀都压塌了,赶紧挖坑埋了,拿了钱好去城里的‘温柔乡’松快松快,去去这身晦气!”
“就是就是!王管事,这地方阴风阵阵的,忒瘆人了!”
“赶紧埋了走人吧!多待一刻都觉得后背发凉!”
抬棺的几个壮汉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乱葬岗?!埋了?!
沈富贵心头警铃瞬间拉响,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说好的穿越古代当大小姐享福呢?这开局就要直接进土为安,连新手村都没踏进去半步?!
不行!绝对不行!
甲方爸爸永不为奴!就算躺进棺材里,也得把棺材板掀了,自己给自己改需求!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吐槽和震惊。沈富贵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运转起来。
硬刚?不行。她现在这具身体虚弱得像是被掏空,外面好几个壮汉,还有那个听起来就很刻薄的王管事。
装死?更不行。人家铁锹都要铲土了!
唯一的出路——诈尸!
利用他们对“扫把星”的恐惧,利用这乱葬岗天然的阴森氛围,制造混乱,吓跑他们!
计划通!
沈富贵深吸一口气(吸进来的还是那股怪味),调动起前世跟最难缠的甲方极限拉扯、斗智斗勇时磨练出的顶级演技。她先是发出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濒死之人最后挣扎的呻吟:“呃……呃……”
外面的哭丧声和抱怨声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又被王管事的催促压了下去。
力度不够!
沈富贵心一横,牙一咬,开始憋气,努力让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的“嗬……嗬……”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扯。
这下,外面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什……什么声音?”那个尖细的声音带着颤抖,第一个察觉不对劲。
“好……好像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一个抬棺的壮汉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惊恐。
“胡……胡说什么!”王管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色厉内荏的尖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哪来的什么声音!肯定是风吹得棺材板响!别自己吓自己!赶紧的,拿锹!埋土!”
“王管事!真……真的有!还在‘嗬嗬’的!像……像是……”另一个壮汉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火候差不多了!沈富贵猛地停止憋气,紧接着,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爆发出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声音在寂静的乱葬岗边缘,在呜咽的阴风中,在荒草丛生的坟包之间,显得格外清晰、突兀,充满了非人的诡异感!
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的哭嚎声、抱怨声、王管事的呵斥声,全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以及……棺材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咳嗽声。
“鬼……鬼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崩溃,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诈尸了!扫把星诈尸了!!!”
“快跑啊!!!她要索命了!!!”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抬棺的壮汉们吓得魂飞魄散,扔下肩上的杠子,沉重的楠木棺材“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里面的沈富贵七荤八素。
哭丧的“专业团队”更是尖叫着,扔掉手里的纸钱、哭丧棒,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屁滚尿流地朝着山下狂奔。
“等等我!别丢下我!”那个尖细声音的主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跑得比兔子还快。
王管事也彻底慌了神,什么东家的交代,什么场面排场,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对“扫把星”厉鬼索命的无边恐惧,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连滚带爬地跟着人群往下冲,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冤有头债有主啊大小姐!”
几秒钟的鸡飞狗跳之后,乱葬岗边缘彻底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歪脖子树上挂着的破布条在风中飘荡,散落一地的白色纸钱,几根歪倒的哭丧棒,还有一个……在阳光下反射着锃亮光芒、造型颇为“别致”的物件。
沈富贵躺在棺材里,被刚才那一下震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她龇牙咧嘴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侧耳倾听。
外面,除了风声,再无半点人声。
成了!
她心中狂喜,甲方爸爸的智慧再一次战胜了封建迷信的牛鬼蛇神!
但危机还没完全解除。她得赶紧出去,万一那群人缓过神来,或者那个“东家”不死心派人回来查看,那就真完犊子了。
她深吸几口气,积攒着力气。这棺材盖看着厚实,但刚才落地那一下震得挺厉害,而且那群人跑得匆忙,应该没来得及钉死(或者根本没想钉?)。她试着用手推了推头顶的棺材板。
纹丝不动。
楠木棺材,真材实料,死沉死沉。
沈富贵没有放弃。甲方爸爸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被磨出来的)和解决问题的韧性(被逼出来的)。她调整姿势,用肩膀抵住一侧,用脚蹬住另一侧,指甲抠进棺材板的缝隙里,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点点地往上顶!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汗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流下来,浸得眼睛生疼。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四肢百骸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活下去!然后找到那个“东家”,好好给他上一课什么叫“甲方的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对沈富贵来说仿佛一个世纪。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和大量灰尘簌簌落下,沉重的棺材板终于被她推开了一条足够宽的缝隙!
**第一章甲方爸爸的棺材板压不住了(下)**
冰冷的、夹杂着泥土腥气和草木腐烂味道的空气,如同久旱的甘霖,猛地涌入棺材。沈富贵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尽管这空气绝对算不上清新,但比起棺材里那混合着死亡气息的怪味,已是天堂。
她手脚并用,像一条搁浅后奋力挣扎的鱼,艰难地从那条缝隙里往外爬。寿衣宽大的袖子和裙摆好几次被卡住,大红大绿的绸缎在粗粝的棺材边缘摩擦,发出刺啦的声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终于把自己从那个昂贵的楠木盒子里“拔”了出来。
“噗通”一声,她狼狈地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枯草的地面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嘶……”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尤其是额头刚才撞棺材板的地方,火辣辣的,估计已经肿了。她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刺骨的寒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环顾四周。
入眼是连绵起伏的荒丘,枯黄的野草长得半人高,在萧瑟的秋风中无力地摇摆,发出呜呜的悲鸣。几棵歪脖子树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像极了垂死挣扎的鬼影。远处,隐约可见几个塌陷的、被野草覆盖的坟包,以及散落的白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凄凉与不祥。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线给这片乱葬岗镀上了一层更加诡异阴森的金边。
风景很“别致”,很“原生”,很“地狱开局”。
“开局一口楠木棺,装备全靠捡?”沈富贵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看着散落一地的“遗产”——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白色纸钱(古代天地银行发行?),几根歪倒的、糊着白纸的哭丧棒(打鬼道具?),还有那只在夕阳下依旧锃光瓦亮、造型颇为敦实、有着精美浮雕花纹的……黄铜痰盂?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那只痰盂。
这东西……看着挺结实,材质好像是黄铜?分量应该不轻。在这个鸟不拉屎、危机四伏的乱葬岗,这玩意儿至少能当个防身的钝器吧?再不济,当个容器装点水也好啊!这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亲手“捡”到的第一件……财产!
“第一桶金!”沈富贵眼睛一亮,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浑身酸痛,几步走过去,一把将那沉甸甸的黄铜痰盂捞在手里。入手冰凉,分量十足,雕花的把手握着还挺趁手。
她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造型古朴大气,用料扎实厚重,充满了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和……实用主义精神。虽然用途稍微偏离了主流审美,但瑕不掩瑜!这玩意儿,在特定市场(比如防身、杂耍、行为艺术)绝对有潜力!就叫你……‘聚宝盆1.0’吧!”甲方爸爸的命名权,就是这么任性!
有了“聚宝盆1.0”在手,沈富贵感觉底气足了一点。她开始思考下一步。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天快黑了,乱葬岗的夜晚……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那群吓跑的恶仆万一回过神来……后果不堪设想。
其次,得找点吃的喝的,这具身体虚弱得很,急需补充能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得搞清楚自己是谁(除了“扫把星大小姐”),在哪里(哪个朝代?),以及……怎么才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活下去,搞钱,找到那个‘东家’算账!”沈富贵给自己定下了穿越后的第一个三年计划(精简版),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社畜的灵魂,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寻找KPI!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那群恶仆是朝着山下有路的方向跑的,那边应该能通往人烟之地。她紧了紧身上那件红配绿、扎眼无比的寿衣(保暖效果聊胜于无),握紧“聚宝盆1.0”,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
没走多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突然从侧后方的小道上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沈富贵心头一凛,立刻闪身躲到一块半人高的风化岩石后面,屏住呼吸,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望去。
只见一匹神骏异常、通体漆黑的骏马如同离弦之箭,正朝着她所在的乱葬岗小坡疾驰而来!马背上伏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他身形挺拔,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高束,几缕发丝因疾驰而飞扬在颊边。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削,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沈富贵也能感受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正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和……压抑的怒气。
他似乎正在躲避什么,策马冲上山坡的动作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骏马四蹄翻飞,踏碎了枯草,扬起阵阵尘土。
就在他冲上坡顶的瞬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四周,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岩石后面那个探头探脑、穿着大红大绿诡异寿衣、灰头土脸却眼神异常清亮(还带着点好奇和评估?)的身影。
以及,她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只,在夕阳下闪烁着“迷人”金属光泽的……黄铜痰盂?
男子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而起,又重重落下,在原地焦躁地踏了几步,喷着灼热的鼻息。
他居高临下地坐在马背上,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先是扫过沈富贵和她那身扎眼到惊世骇俗的“行头”,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敞开的、在荒草中显得格外突兀的楠木棺材,英挺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错愕、嫌弃以及一丝……“这地方果然邪门”的警惕?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到沈富贵手上那只沉甸甸、雕工精美却用途昭然的痰盂上,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短暂的死寂之后,男子开口了。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冷冽如高山寒泉,带着上位者惯有的矜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感?
“你是何人?”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地上,“在此装神弄鬼?”目光再次扫过痰盂,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还拿着此等……**不雅之物**?”
“不雅之物”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躲在石头后面的沈富贵:“……”
装神弄鬼?她明明是从棺材里合理合规爬出来的受害者好吗!
不雅之物?这充满艺术气息和实用价值的聚宝盆1.0?!
电光火石之间,社畜之魂,甲方之魄,熊熊燃烧!尊严!甲方爸爸的尊严不容亵渎!尤其是在这种颜值高、气质冷、态度差、疑似“乙方”或者“潜在投资人”的家伙面前!这开局印象分必须掰回来!
沈富贵深吸一口气(乱葬岗的空气也挡不住她的气势),从岩石后面挺直腰板(虽然腰还酸腿还软)站了出来。她甚至还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大红寿衣的领口(虽然并没什么用),然后,在对方愈发冷冽和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她高高举起了那只沉甸甸、在夕阳下金光闪闪(铜的)的“聚宝盆1.0”。
脸上,露出了一个前世面对最难缠客户时也未曾失手的、标准到近乎完美的职业假笑。声音清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用逻辑说服一切的笃定: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大大的差矣!”
“首先,”她空着的那只手,遥遥指向那口敞开的楠木棺材,语气严肃,“我不是装神弄鬼!我是从里面,通过合法合规的自救程序,凭借自身努力和一点点运气,成功脱离困境的!程序正义,懂吗?这是基本操作准则!”
“其次,”她手腕一翻,灵活地转动手里的黄铜痰盂,让它精美的雕花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发出悦耳的金属摩擦声,“什么叫‘不雅之物’?公子,您这认知存在严重的局限性!这,是艺术!是实用主义的巅峰造物!是容器界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翘楚!更是我沈某人在这片充满机遇(和危险)的土地上,亲手发掘并持有的——**第一桶金**!”
她特意加重了“第一桶金”四个字,眼神亮得惊人。
“最后,”她上前一步,无视对方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更加冰冷的眼神,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上下扫描着对方——华贵的衣料(值钱!)、骏美的黑马(超跑!)、腰间的玉佩(古董!)、以及那张虽然冷但绝对能当招牌的脸(偶像派潜力股!),然后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在对方看来更惊悚)的笑容。
“看公子您风尘仆仆,印堂发黑……啊呸!瞧我这张嘴!”她假意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差点把灰拍进嘴里),“是气宇轩昂,龙章凤姿,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气度!一看就是胸有丘壑、能成大事的俊杰!你我在此荒僻之地相逢,实乃天赐之缘!”
她再次举起“聚宝盆1.0”,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声音充满了极具煽动性的热情:
“公子!要不要考虑一下,抓住这命运的契机,投资一项注定改变时代、造福万民、潜力无限的伟大事业?”
“就从这只承载着无限可能、象征着财富与未来的——‘聚宝盆1.0’开始!”
“我们的项目名称是——‘大胤王朝环保卫生事业振兴计划’!口号是:告别随地,拥抱文明!聚宝在手,财富我有!”
“初期目标:打造以‘聚宝盆’为核心的家居卫生解决方案,颠覆传统,引领潮流!中期目标:建立覆盖城乡的卫生服务网络,解决民生痛点!远期愿景:推动大胤王朝环保卫生事业迈入新纪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投资回报率?那绝对是……”
沈富贵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前世给投资人画饼(划掉)做路演的本事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双眼放光,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张冷冰冰的帅脸,而是一个行走的、金光闪闪的、写着“天使投资人”的巨型钱袋子!
马背上的俊美男子:“………………”
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张足以让京城闺秀疯狂的俊脸上,表情管理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崩坏。从最初的冰冷审视,到看到痰盂时的荒谬嫌弃,再到听到“装神弄鬼”、“程序正义”时的错愕,最后在“第一桶金”、“环保卫生”、“聚宝盆1.0”、“投资回报率”这一连串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词汇轰炸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体:看疯子?看傻子?看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脑子大概率也被棺材板夹坏了的、行为艺术家的……深深的、难以理解的震撼和……那么一丝丝(或许是错觉)被这离谱操作勾起的好奇?
他沉默着,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站在乱葬岗的冷风里,穿着刺眼寿衣,举着痰盂,一脸狂热向他推销“环保卫生事业”的瘦小女子。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身后敞开的棺材、散落的纸钱构成了一幅荒诞绝伦又……莫名有点生气的画面。
沈富贵笑容不变,保持着完美的推销姿态,内心OS疯狂刷屏:
【很好!第一步,成功吸引潜在顶级投资人(冤大头)的注意力,达成!虽然地点有点别致(乱葬岗),道具有点独特(痰盂),方式有点创新(从棺材里爬出来直接谈投资)……但甲方的事,能叫疯吗?这叫差异化营销!这叫抢占用户心智!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稳住!富贵儿!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只要饼画得够圆,不怕金主不上钩!】
秋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一人一马之间飘过。
乱葬岗上,只剩下沈富贵热情洋溢的推销余音,和俊美男子长久的、意味深长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