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受伤的小初六

刺鼻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钩子,穿透虚掩的门缝,蛮横地钻进凤仪阁,搅动着浑浊的空气。苏念晴正试图梳理脑中纷乱的记忆——属于古代苏念晴的痴恋、屈辱,与她自身二十二世纪顶尖病毒学博士的冷静理性,仍在激烈地拉锯、融合。她是注射了自己研发的“Neuro-7”神经刺激剂后陷入昏迷,再睁眼,便成了这北唐楚王府的弃妃。

身体的隐秘痛楚,清晰昭示着昨夜那场屈辱的“圆房”。从掌控尖端实验室的博士,跌落至这连下人都不屑一顾的王妃之位,她唯一深切的惋惜,是那个眼看就要突破临界点的脑域开发项目……至于这荒谬的穿越?忧虑暂且压下,她甚至荒谬地想,若有朝一日能回去,定要立项研究灵魂维度穿梭的课题。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她强撑着走到床边,只想沉入黑暗,暂避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孩童惨嚎,骤然撕裂了凤仪阁的死寂!

“快!快去找大夫!老天爷啊——”门外,是杨嬷嬷那熟悉又刺耳的尖叫声,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与破碎。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暴涨,几乎凝成实质。元卿凌心脏猛地一缩,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死死撑住椅背稳住虚浮的脚步,猛地拉开了房门。

廊下,一片狼藉。其嬷嬷和一个面无人色的侍女,正手忙脚乱地搀扶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厮坐下。那孩子满脸是血,小小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痉挛,一只眼睛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枚狰狞的、带着木屑的粗长铁钉!鲜血正从那可怕的伤口里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半边稚嫩的脸颊和衣襟。他痛得放声大哭,声音凄厉绝望。

李嬷嬷完全慌了神,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捂住孙子血流不止的脸,却又被那突兀刺出的钉尖骇得不敢触碰。情急之下,她竟伸手要去拔那根致命的钉子!

“住手!不许动它!”苏念晴厉喝出声,声音因虚弱而微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孩子的哭嚎。

杨嬷嬷浑身一抖,回头见是她,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浓烈的厌恶和排斥:“滚开!这里没你的事!滚回你的狗窝去!”她像护崽的母兽,用身体挡住孙子,对苏念晴龇牙咧嘴。

苏念晴没理会她的辱骂,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伤口。心中稍定——万幸!钉子并非直插眼球中央,而是斜斜刺入靠近眼角的眶缘!但钉身没入极深,若强行拔出,锋利的边缘极可能瞬间撕裂脆弱的角膜,甚至导致整个眼球爆裂,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就是生机!刻在骨子里的医者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处境的尴尬。她语速极快,指令清晰如手术刀划破空气:

“立刻准备:最细的镊子、洁净棉花、缝针!烈酒消毒!还有,乌头、莨菪子、麻蕡、羊踯躅、曼陀罗花,快熬成汤药送来!要快!他需要镇痛!”

这精准到近乎冷酷的命令,让慌乱的侍女下意识点头。然而杨嬷嬷却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搡元卿凌!

“滚!你这毒妇!离我孙子远点!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害人!滚啊——!”杨嬷嬷状若疯癫,枯瘦的双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本就虚弱的苏念晴推得踉跄后退,重重跌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砰!”房门被杨嬷嬷用背死死顶住关上,隔绝了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浓重的血腥。

苏念晴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没有立刻起身。那句冰冷刻骨的判决,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凿进她的脑海:

“不必把她当主子看待,便当我宋王府多养了一条狗。”

是啊,一条狗。一条连最低贱的下人都可以肆意呵斥、推搡、拒之门外的狗。在这王府深宅里,她连表达一丝善意的资格都没有。

门外,孩子的哭声和其嬷嬷的哭喊渐渐远去,大概是仓皇地将他挪去了别处安置。

苏念晴扶着门框,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只剩下廊下地砖上那一滩刺目惊心的暗红血迹,像一只绝望的眼睛。

那孩子……叫初六?才十岁左右的模样。稚嫩的生命,却要承受如此可怖的创伤。若得不到及时、正确的处理,感染、败血症、失明……甚至夭折,都是极有可能的结局。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混合着窗外透进的寒意,紧紧包裹住她。

苏念晴并非悲天悯人的圣者。她出身医学世家,祖父是杏林国手,父母是顶尖外科专家。从小耳濡目染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无菌操作、药理机制、病理解剖;餐桌上讨论的,是急诊室里的惊心动魄,是面对绝症时的不懈坚持。元家的家训,刻在骨血里:**医者天职,性命相托,不可辜负。**

他们用一生去践行这句话,在无影灯下,在实验室里,与死神赛跑。

而此刻,一个年幼的生命正在门外走向可能的毁灭,她却因一条“狗”的身份,被粗暴地拒之门外,连尝试挽救的资格都被剥夺。

她慢慢攥紧了冰冷的手指,指甲深陷掌心。那滩刺目的血迹,仿佛烙铁,烫在她的眼底,也烫在她属于医者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