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毒

殿内安静下来，众人都被这个面色灰白，满身散着阴冷之气的少女吓了一跳。

乱飞的乌鸦在见到姜仪后停下来，一只接一只落到窗棂上，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姜仪看了看那边已经正抽搐着的太皇太后，又望向那些乌鸦：退下。

乌鸦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引吭悲鸣。

姜仪无奈摇摇头，用眼神告诉它：她身上还藏着秘密，在没问清楚之前，她还不能死。天就要亮了，参加祭礼的王公大臣一到，那时候将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领头的乌鸦终于点了点头。

片刻后，乌鸦们飞离大殿，殿内恢复平静。

殿外风止，月光狡黠不见血色。

方才见到上官氏被乌鸦攻击时还心中窃喜的安阳王目睹一切，颤抖着手指着姜仪：“你，你简直就是个妖孽……”

“安阳王。”宋昱一声喝令，“先帝灵前，不得造次。”

“宋昱，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江山社稷，其实和他们都是一伙的！”安阳王迎上那双阴鸷的眼，硬着头皮道。

“来人，安阳王累了，扶他去偏殿。”

宋昱一声吩咐，旋即便有人上前将安阳王拉走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上官氏身上，又道：“将太皇太后送回仁寿宫。”

大殿内终于恢复平静，宋昱一扫殿内其他人：“乌鸦作乱，实为不祥。为免再生事端，今夜就请诸位宗亲先至偏殿歇息。”

经此一吓，众人早就有离开之意，这会儿见摄政王发了话，自然纷纷转身就走。

就在此时，姜仪高声道：“摄政王这是害怕了？”

“本王需要害怕什么？”宋昱看向她。

姜仪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慢声道：“今夜乌鸦飞来并非意外，而是九年前枉死的人，要回来寻仇了。”

此话既出，殿内众人惊得面面相觑。

九年前的今日，一场大火烧光了宁远侯府，也烧死了那夜回府省亲的裴皇后和那个自出生便没有名姓的公主。

此刻，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昱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甚至从始至终脸上的神情都未出现一丝变化。

“摄政王，对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姜仪故意道。

“善恶有报，无需本王多言。”

姜仪定定地看着他，心中由觉可笑：宋昱啊宋昱，这话自你口中说出，你当真半点不心虚？

……

承庆殿被宋昱强行清了场，姜仪正愁没有借口离开。现如今，她一路往内廷走，寻到仁寿宫，却见这里有禁军把守着。

门口的禁军拦下她：“摄政王有令，太皇太后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

姜仪看了看他们，翻手轻轻一挥，白色的粉尘落入那几个禁军的鼻腔，几人纷纷瘫软在地。

姜仪旋即推门而入，沉着脸，一步步走向内殿。

上官氏刚才受了惊吓，这会儿终于清醒过来。

“是小五吗？”内殿中，太皇太后上官氏询问道。

姜仪走到她床榻边，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侧，眼神极为复杂。

上官氏却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小五，那些乌鸦……它们一定是来寻仇来了。你快派人去城外清风观找岑道人，请他进宫。”

姜仪厌弃地抽手：“太皇太后既然这么害怕，当年又何必做哪些腌臜事。”

上官氏错愕：“小五，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母后？”

“你错了，你的女儿早就死在了回京的路上。”姜仪轻嗤。

“不信？喏，自己看。”

姜仪从袖中掏出那面沾了血的铜镜，推到上官氏面前，镜中逐渐显出太庙前的景象。

长剑刺穿镜中女子的身体，鲜血流淌了一地。她的魂从身体中抽离，被收入镜中。

渐渐的，镜中只剩下那女子，面容扭曲，发出阵阵鬼叫声，那声音就回荡在上官氏耳边。

上官氏疯了，伸手颤抖着指着姜仪：“你，你到底是谁？！”

“天启九年，你与太子妃一同诊出有孕，可后来钦天监预言你腹中孩子命格有缺，实为凶星现世。你心有不甘，遂与清风观的岑道人合谋，将我的命格换给了自己的女儿。

而我就成了世人眼中的凶星，被夺走姓名，身份与地位。”姜仪徐徐道之。

上官氏仔细瞧着眼前这张依旧毫无血色的脸，先是惊诧，渐渐的，变为惊恐。

“不可能……你怎么会是那个贱种，她早就死在宁远侯府那场大火里了！”

姜仪不由得她信不信，只盯着她，继续道：“可是当年，你与你的母族觊觎的并非只是中宫之位。你们伙同一样对侯府有敌意的萧家，制造了一场看似是天灾的大火，除掉了你们多年来的宿敌。”

“外头那些谣言怎可轻信？”上官氏矢口否认。

姜仪嗤笑：“你们费尽心机占据了本该属于我母亲和皇兄的一切，可到头来，你的儿子英年早逝，唯一的孙儿至今昏迷不醒。终究还是一场空！”

“一派胡言！”上官氏因为激动，大口喘着气，“中宫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是裴音那个贱人抢占了我的！还有她生的贱种，通通都该死！”

“住口！”姜仪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上官氏却并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她继续道：“宁远侯窝藏敌国皇子，犯下欺君叛国之罪。

死在火场里，不比满门抄斩受万世唾骂好得多？我兄长当年也算是帮了他一把。”

姜仪怒火中烧，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如炬。

上官氏意识到不妙，本能地挣扎起身想出去叫人，却被姜仪死死按住。

“你女儿的魂现在就在这镜中，我劝你最好还是老实些，什么都不要声张。否则，我一定让她魂飞魄散。”她另一手握着天元镜。

上官氏望着镜中景象，近乎哀求般的对姜仪道：“只要你放过小五，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那妖道给你的那块穷奇玉佩在什么地方？交给我，我便放了她。”

“好，好，我给你。”

上官氏不带一丝犹豫，拔了发簪，撬开枕头下的暗格，将里面的东西交给姜仪。

“怎么只有半块？”姜仪接过来，眼中掠过诧异。

上官氏大笑：“那些亡魂就靠这东西镇压着。如此重要之物，自然不会都放在一处。”

“还有半块在哪儿？”

“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上官氏笑得愈加放肆，目光落在她手中天元镜上。

“你以为拿着这破铜镜就能要挟得了我？做梦！等明日上了朝……唔……”

姜仪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掏出袖中藏好的毒药给她灌了下去。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

上官氏眼中的狂妄渐渐变为惊诧，再然后，当她感觉到周身有种被火侵袭的灼烧感时，她的眼里已经满是恐惧。

她睁着眼，死死盯着姜仪，瞳孔逐渐放大。

“那一夜，母后本可以带着我逃出去的，是你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将我们反锁在屋子里，断了我们的生路。”

姜仪看着她，冰冷的眸子渐渐泛红。

“今日，你也好好尝一尝被火吞噬是什么感觉。”

她转身离开，身后是上官氏痛苦的哀嚎。她的嘴角浮出冰冷的笑意。

可等她出去以后，却发现外面竟然是一片死寂。

仁寿宫门前被她撂倒的禁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四下里空空荡荡。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的笑了。

“出来吧，别藏着了。”

暗处，有一少女款款现身。走到姜仪面前，一手抻着脖子转了转，道：“换了副身躯，还真是不习惯。”

“那些人都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少女取下腰间挂的一只布袋，晃了晃：“都在这儿了。”

“在人间擅自使用法器，你就不怕师父派人追杀你？”

“你不是也偷了师父的法器拿来用吗？”少女指指姜仪袖子里藏着的天元镜。

“什么叫偷。”姜仪一撇嘴，“我那是借的。”

她把天元镜又往袖子里面藏了藏，又问：“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

“子衿。”少女道，“我们能别在这儿站着了么？去你的新住所看看。”

……

承庆殿内只剩下宋昱一人，此刻殿门紧闭，他盯着祭台上的烛光看了半晌，又望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只可惜，等了大半宿，一直等到烛火熄灭，风又停息，什么也未发生。

他没来。

宋昱暗道。

难道说，时机未到？可是乌鸦为什么提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