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勐巴派出所民警王梅巡查时发现一隐蔽理发店,
店主石月亮年轻干净,却像暗处开出的可疑花朵;
本想揪出“特别服务”的证据,
却撞见这峡谷来的姑娘深夜苦练美发技术,
更在暴雨冲刷的夏夜被姑娘豁出性命救下;
当谣言沸腾之时,
才发觉那月光般的纯粹,
照亮的从来不是道德的暗流,
而是我们深陷偏见漩涡里的眼睛。
一
派出所门口那面略显斑驳的墙被黎明的鱼肚白刚刚浸染,远处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鸡鸣。王梅挺了挺有些僵硬的后背,一整夜的加班审材料,眼底像揉了把碎石子。她使劲眨巴了几下酸涩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清冽草香和未散尽夜寒的空气,才跨过那道熟悉的、油漆都有些剥落的门槛。
“哟,王姐,这就巡街去?”值班的小张端着泡面桶含糊不清地问。
“嗯,”王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晚那扒手的笔录弄完了,徐所签了字,搁你桌上。”
小张“哦”了一声,视线又黏回了泡面上蒸腾的热气。王梅无声地叹口气,绕过桌子,推起停放在角落的那辆擦得锃亮的老式二八自行车。车链子在寂静的清晨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一串疲惫的鼓点。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地,拐出派出所的铁门。王梅骑了上去,朝着自己那片熟悉的、新旧杂糅的辖区蹬去。
刚骑进巷子口,拐过那个老旧的供销社,那根突兀竖起的木头牌子就戳进了她的视线——“月亮理发店”。歪歪扭扭的红漆字,像几只笨拙的蜘蛛在木板上爬行,简陋得甚至称不上一个招牌,就那么斜斜地倚在一间低矮平房的墙根下。
王梅猛踩刹车停下,车轮在砂石地面上磨出短促的“吱”声。她的眉头习惯性地拧紧了,无声而锐利的目光刀子般刮过那扇紧闭的、糊着褪色窗花的薄木门。新小区那边高楼林立,有些光鲜气派,有能耐的本地人早早就搬进去了,留下这一溜儿破败的平房,像城市遗落的疮疤,只等着拆迁机器最终的轰鸣。这里的租客,清一色是像候鸟一样飞来的打工仔、打工妹。对这些年轻姑娘来说,开间“理发店”简直是世界上最容易的营生。一把梳子、一把剪刀、一个吹风、一张掉漆的转椅,巴掌大的地方,连块像样的招牌都省了。所谓的“美容技术”?根本不需要学。她们赖以谋生的,是老天爷给的眉眼和身段。只要肯往门口一站,抛过去几个含意模糊的笑眼,生意自然会像闻见腥味的苍蝇嗡嗡上门来。
“哼!去区里集中培训才三天!”王梅从鼻子里哼出声,嗓子眼有些干涩,如同灌了沙。她想起街道临时拼凑起来那几个年轻媳妇组成的“女子护社队”,这几天忙区里的突击检查,估计是腾不出眼盯着这边旮旯。“这就开张了?动作够快!”她盯着那块简陋得不像样的牌子,心里那股职业病带来的警觉像藤蔓一样滋长缠绕,“还‘月亮理发店’……”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嘲,“怕是等天黑了才红火?看谁把你摘下来!”她蹬上车,心里盘算着中午回去就找徐副所长汇报,非得调个人手晚上来看看,这月亮底下,到底亮的是什么光。
车轮刚向前滑出去不到两米,身后“吱呀”一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声音是枯涩的,带着木料痛苦的呻吟。
王梅本能地捏紧手刹,后轮几乎瞬间钉在地上。她倏然回头。门真的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裹着一身天蓝色小碎花的连衣裙。那裙子布料明显廉价,洗得倒挺干净。她显然也没料到门外有人,特别是停着一辆警用自行车的警察。惊愕之下,她那双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澈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撞上王梅审视的目光。她像一只骤然暴露在猎人视线下的受惊小鹿。
王梅同样微微一怔。怎么这么早开门?这个时间点,根本不符合她想象中那些人的作息规律——她们的世界里只有黄昏和夜晚。晨光熹微,该是她们沉眠的时候。空气里的清冷似乎凝固了。
“我是这片儿的管段民警,姓王。”王梅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职业赋予的穿透力,打破了僵持的沉默。她的眼神没有片刻离开对方的脸,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衣着和略显慌张的表情。
那女孩像是被这简短的身份说明点醒了,紧抿着嘴唇,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没吭声。她的身体却下意识地向旁边侧了侧,为门让开一条通道。
王梅没客气,大步一迈,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自行车被她随意地靠在了门边的墙上,车轮的铁圈映着门外投进的光,微微一闪。
小得可怜的空间,然而出乎意料。没有想象中那种廉价香水混合汗液、尘埃的暧昧气味,空气里只有淡淡的、廉价的香皂味儿。一把旧但干净的木头转椅靠墙放着,旁边有个同样擦得发亮、摆满各种瓶瓶罐罐和理发工具的折叠小推车——梳子、推剪、平剪、烫发钳码放得整整齐齐。墙上钉着的一面边缘磨花了的小镜子倒是格外清晰。地面是水泥地,扫得一尘不染。窗台上,一个插了几朵不知名白色小花的空冰红茶瓶子,反而成了一道最刺眼的风景。
“你叫什么?哪儿的人?”王梅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描着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回女孩有些局促的脸上。
“……石月亮,”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掠过草叶,带着某种异于本地人的、圆润而微硬的腔调,“峡谷州来的。”峡谷州,那个传说中隔着重重山峦、密布深谷,贫困得如同化石般的地方。
“警察同志,”她有些慌乱地补充道,匆忙转身掀开后面隔断的碎花布帘,“这是我的身份证。”她身影闪进了后面更幽暗的空间。
“就住后面?一个人?”王梅的声音紧跟进去,一步也没停,掀开帘子就探进了那个被布帘隔出来的后半边。光线陡然暗淡下来,但依旧看得出是个极其狭窄的空间,只能容下一张不大的木板床和一张小矮桌。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床头放着个旧背包,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随意地塞在角落。
“还有一个小姐妹,”石月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些紧张,“她去镇上的电子厂上早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