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长沙还裹在雾霭里，陈宇站在ACE俱乐部楼下，抬头望着玻璃幕墙上“电子竞技，菜是原罪“的霓虹灯牌，突然想起工地食堂的标语“浪费粮食，罚扫厕所“。门口保安大叔上下打量他沾满水泥的工装裤：“送外卖的？走后门。“
“我是来试训的。“陈宇掏出李胖子给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ACE俱乐部陈宇 9:00“。保安大叔挑了挑眉，按下对讲机：“王教练，楼下有个穿得像搬砖的说是来试训的。“
电梯上升时，陈宇盯着镜面墙壁里的自己——安全帽换成了棒球帽，工装裤换成了牛仔裤，但指甲缝里的水泥灰怎么也洗不掉。三楼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键盘敲击声和红牛罐碰撞声，二十多台电脑屏幕亮如白昼，映得他睁不开眼。
“你就是陈宇？“一个戴蓝牙耳机的光头男人走过来，手里夹着根没点燃的烟，“我是教练老王。先打把Rank看看。“
陈宇坐在空机位前，发现鼠标垫上印着“输一把，跑操场十圈“。他刚登录账号，身后就传来抽气声：“我靠，国服第十？这ID我在直播平台见过！“
说话的是昨晚网吧遇到的黄毛少年，此刻穿着印着“ACE“字样的队服。陈宇正要打招呼，就听见隔壁桌有人冷笑：“国服前十？怕不是代练上去的吧？“
这人染着绿头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黄毛少年低声说：“他是一队中单，叫赵凯，拿过城市赛冠军。“
陈宇没吭声，进入游戏后秒选了瑞文。加载界面时，赵凯在公屏打字：“新来的弟弟，听说你瑞文很秀？“
陈宇笑了笑，在公屏回复：“还行，比工地搬砖轻松点。“
游戏开始，赵凯操作的亚索在中路疯狂挑衅。陈宇的瑞文三级时假装推线，突然一个E技能穿过小兵，QA连招接点燃，瞬间打掉亚索半血。赵凯吓得闪现回塔下，公屏顿时刷起“666“。
“可以啊小子！“老王教练拍了拍他肩膀，“下午跟一队打训练赛。“
中午去食堂吃饭，陈宇端着餐盘找座位，看见黄毛少年朝他招手。桌上还坐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在研究战术板：“他是张峰，打辅助的，昨天在网吧见过你。“
张峰推了推眼镜：“你的VN走位很灵性，就是补刀有点糙，像工地搬砖的手法。“
陈宇差点把饭喷出来：“兄弟，我确实搬过砖。“
正说着，赵凯端着餐盘坐下，故意把筷子摔在桌上：“某些人啊，别以为打两把Rank就了不起，训练赛被打爆了可别哭鼻子。“
下午的训练赛打得异常艰苦。对面战队的打野像开了天眼，总能精准预判陈宇的走位。第三把他选了盲僧，却在龙坑被五人包夹，操作变形之下居然用惩戒抢了自家的红BUFF。
训练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鼠标点击声。赵凯忍不住笑出声：“我说什么来着？工地搬砖的果然只能搬砖。“
陈宇盯着屏幕上“失败“的字样，手心的汗把鼠标垫都浸湿了。老王教练皱着眉：“陈宇，你今天状态不对，去操场跑十圈清醒清醒。“
傍晚的操场空荡荡的，陈宇一圈圈跑着，想起父亲下葬那天也是这么累。跑到第七圈时，张峰拿着瓶水追上来：“别听赵凯瞎扯，他就是嫉妒你Rank分比他高。“
“我是不是真的不行？“陈宇接过水，喉咙干得像工地的沙堆。
“你见过哪个职业选手第一天试训不翻车的？“张峰指着远处的训练室，“去年赵凯刚来的时候，用安妮放大招空大五次，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
两人坐在操场边，看着夕阳把训练室的玻璃染成金色。陈宇突然想起妹妹说的“肯德基“，摸出手机发现有十条未接来电，全是妹妹打的。
回宿舍的路上，张峰神秘兮兮地说：“知道我们为什么叫ACE吗？因为老板喜欢看《速度与激情》，觉得ACE这个词很霸气。“
陈宇忍不住笑了：“那你们队服怎么是粉色的？“
“别提了！“张峰一脸无奈，“老板女朋友选的颜色，说粉色显白。“
晚上加练时，陈宇发现赵凯偷偷在看直播。屏幕上是个叫“PDD“的主播，正在用皇子疯狂屠杀。赵凯一边看一边骂：“这操作也太下饭了，换我上我也行！“
陈宇凑过去一看，PDD刚完成五杀，直播间弹幕刷得飞起。他突然想起李胖子说的“直播平台“，心里一动。
凌晨一点，陈宇躺在上下铺的下铺，听着隔壁床张峰的呼噜声，怎么也睡不着。窗外传来环卫车的轰鸣声，让他想起工地的清晨。他摸出枕头下的诺基亚，给妹妹回了条短信：“哥在学新技能，很快就能带你吃肯德基了。“
刚放下手机，上铺突然传来声音：“你也睡不着？“
是赵凯。他探出头，手里拿着包辣条：“给你。“
陈宇愣住了。赵凯把辣条塞给他：“白天跟你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其实你的操作挺厉害，就是意识差点。“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映着赵凯别扭的表情。陈宇突然觉得，这个染绿头发的家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谢了。“他撕开辣条包装，辣油溅在床单上，像极了游戏里的血花。
第二天训练时，陈宇发现自己的操作流畅了许多。当他用瑞文完成一波精彩的越塔强杀时，老王教练终于露出了笑容：“有点意思，晚上带你去吃臭豆腐。“
晚上跟着教练去吃宵夜，陈宇才知道长沙的臭豆腐能辣到让人怀疑人生。老王教练一边灌冰啤酒一边说：“小子，好好练，下个月有个重要比赛，赢了有奖金。“
“多少？“陈宇眼睛一亮。
“够你买十箱健力宝的。“老王教练拍了拍他肩膀，“不过先说好，输了的话，你就回去接着搬砖吧。“
陈宇点点头，嘴里的臭豆腐辣得他眼泪直流。他想起工地的砖头，想起网吧的键盘，想起妹妹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这辣味里，好像藏着某种希望。
回俱乐部的路上，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网吧。陈宇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坐满了打游戏的少年，屏幕上的光影映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像极了召唤师峡谷里的星光。
“想什么呢？“张峰推了他一把。
“没什么。“陈宇笑了笑，加快了脚步。他知道，从工地到电竞俱乐部，这条路还很长，但至少现在，他不再是那个只能搬砖的少年了。
远处传来游戏胜利的音效，混合着长沙夜市的喧嚣，在夏夜里传得很远。陈宇抬头看了看天，星星还是那么少，但他觉得，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其中最亮的那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