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余温

晨会开始前五分钟,温知站在打印间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苏小姐把江总的私人休息室重新装了,全换成粉色系的。”

“何止啊,昨天我去送文件,看见温特助的办公桌都被挪到角落了,以前她离江总最近的。”

“谁让人家是正牌未婚妻呢,温特助再好,不也只是个打工的...”

打印机“咔哒”一声吐出最后一页纸,温知伸手去拿,指尖被滚烫的纸张烫得缩了缩。她抱着文件转身,正撞见苏瑶挽着江叙走过来,粉色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温特助,”苏瑶忽然停在她面前,目光扫过她怀里的文件,“城西的方案改好了?我爸今早还问起呢。”

温知点头:“已经按江总要求修改完毕,准备在会上汇报。”

“那就好。”苏瑶笑了笑,忽然伸手抚上温知的衬衫领口,“哎呀,这里怎么有块污渍?是不是昨天酒局蹭到的?女孩子还是要注意点形象嘛。”她的指甲划过温知锁骨处的红痕,力道不轻不重,像在提醒什么。

江叙的视线落在那处红痕上,眉头微蹙:“开会了。”

会议室里,温知站在投影幕前汇报方案。讲到成本控制部分时,她特意调出近三年的同类项目数据对比:“如果坚持加入生态社区模块,建议分两期开发,这样能把初期资金压力降低...”

“不用。”江叙打断她,指尖在桌沿轻叩,“按苏瑶的意思,一期全做。资金方面,苏氏会追加投资。”

温知握着激光笔的手紧了紧,幕布上的成本曲线像条陡峭的爬坡路。她抬头看向江叙,他正低头跟苏瑶说着什么,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完全没注意到她眼底的挣扎。

散会后,温知在茶水间洗杯子,冷水顺着指缝流下,稍微压下了胃里的灼痛。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附带着一张照片——弟弟被几个壮汉堵在巷口,背景里的“诚信借贷”招牌刺得人眼睛疼。

“温小姐,令弟欠的五十万赌债,三天内不还,我们可不保证他的安全。”

指尖的玻璃杯突然滑落,在水池里摔得粉碎。温知蹲下身捡碎片,锋利的玻璃划破掌心,血珠滴在瓷砖上,红得像她昨天被粥烫出的印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江叙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创可贴,“跟你说过多少遍,做事别毛躁。”

他低头替她包扎伤口,呼吸落在她手背上,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温知忽然想起大学时,她替他整理书包,发现里面有包她常吃的薄荷糖,当时心跳得像要炸开,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帮学生会学妹带的。

“江总,”她抽回手,声音有些发颤,“我想预支三个月工资。”

江叙的动作顿了顿,从钱包里抽出张黑卡:“密码是你生日。不够再跟我说。”

温知盯着那张卡,卡号的后四位是她的生日。这个认知像根细针,轻轻刺破她刚硬起来的心防。可等她接过卡,却听见江叙补充道:“苏瑶的生日宴场地定在半岛酒店,你去对接一下,要按她喜欢的法式风格布置。”

黑卡在掌心泛着冷光,温知忽然觉得可笑。他记得她的生日,却只用它来设置一张随时可以透支的副卡;他知道她胃不好,却在她被刁难时选择沉默;他依赖她处理所有琐事,却在别人问起时,只说“她是我特助”。

下午去半岛酒店确认场地时,策划经理笑着递来设计图:“苏小姐特意交代,要用荷兰进口的郁金香,说是江总送过她同款花束。”

图纸上的主色调是淡粉色,和苏瑶今天穿的连衣裙一模一样。温知的目光落在角落的甜品区,忽然想起去年江叙生日,她亲手烤了个黑森林蛋糕,他只尝了一口就说“太甜”,后来全被扔进了垃圾桶。

手机又响了,是继母打来的:“你弟在医院呢!那些人打断了他的腿!你要是不拿出两百万,我就去江氏集团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

“我知道了。”温知挂了电话,站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掌心的创可贴渗出血迹,和衬衫上的污渍重叠在一起。

她拿出那张黑卡,指尖在ATM机的按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有些债,能用钱还;有些债,用什么都还不清。

回到公司时,夕阳正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知路过总裁办公室,看见江叙正弯腰替苏瑶系鞋带。苏瑶的高跟鞋掉在一旁,露出的脚踝纤细白皙,脚踝上戴着条细细的铂金链,链坠是个小小的“叙”字。

而温知的抽屉里,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链子。是三年前公司年会上,抽奖得到的奖品,她一直没敢戴,只是偶尔拿出来摩挲,幻想那是他送的。

她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辞职信”。

指尖落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十年的暗恋,像一棵盘根错节的树,早已深深扎进她的生命里。要拔掉它,必定会鲜血淋漓。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温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在日记本上写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江叙了,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的她,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可现在,她好像有点知道答案了。

那大概,就像终于卸下了背负了十年的重担,疼,却也轻松。

她深吸一口气,在文档里敲下第一行字:“尊敬的江总:因个人原因,现申请辞去首席特助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