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家?我没有家

“嘭——!”

楼顶的门被猛地撞开,雨雪瞬间扑面而来,砸得时珖几乎睁不开眼。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才在迷蒙的雨幕中看清那个立在边缘、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的白色身影。

他一路奔袭,此刻胸膛剧烈起伏。

那抹孤影听到巨响,缓缓回过头,目光茫然地在时珖身上聚焦。那双眼睛里是彻骨的冰冷和疏离,混杂着一丝隐约的、无法辨认的熟悉感。

时珖心脏一紧,强压下所有焦灼与急切,用最轻缓的语调开口,一步步慢慢向她靠近:“醉薇,是我,时珖。还记得吗?我们在大学篆刻社团……你记得的,对吗?”

苍醉薇沉默片刻,眼神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哦……是你。”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醉薇,这里太冷了,”时珖伸出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跟我回家,好不好?”

苍醉薇牵动了下唇角,笑容里浸满无边的苍凉:“家?我没有家。”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时珖心里,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看着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孱弱姿态,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到,就算她不迈出那一步,也极可能会在这刺骨的雨雪中悄然凋零。

“醉薇,听我说,”他稳住心神,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没有过不去的黑夜。再挺一挺,天就亮了。”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脱下身上的大衣,快步走到她身边,将那件犹带着体温的厚实外套紧紧裹住她,然后将她整个人牢牢护进自己的怀里。

“没有家,我来替你找!没有依靠,我当你的支柱!……不要放弃!”那语气里,是近乎恳求的卑微。

被温暖与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苍醉薇微微一怔。那冷冽又干净的雪松香……这味道……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忽然闪现:很久很久以前,毕业前夕那条混乱的巷弄,她被穷亲戚围堵推搡,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萦绕在鼻尖的……似乎也是这个让人心安的味道。

“昨天……”她在他怀里声音微哑,“也是你……救了我吗?”

时珖喉咙发紧,那段回忆同样会令她痛苦。他不想勾起她更多不堪,只能轻轻点头,双臂收得更紧:“……是我。”

直到真真切切地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她的存在,那颗狂跳的心才终于踏实了一瞬。

他低头在她耳边,如同最温柔的喃语:“跟我回去吧,好吗?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还记得炸鲜奶面鱼吗?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怀里冰冷的身体仿佛被“炸鲜奶面鱼”这个词唤醒了一丝生气。那一次的滋味,那么清晰而温暖。

原来那时床头那份美味并非外卖……是他亲手做的。

陌生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而她曾珍视的人……该丢弃了。

当时或许是饿极了,又或许是那份心意作祟,她竟觉得那是生命中尝过最美好的食物。

一股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奇迹般地将她从死寂的深渊边缘稍稍拉回了一点。她的脸颊隔着衣料轻轻蹭了下他温热的胸膛,点了点头。“……想吃……”

两个字,如同天籁。“好!好!”时珖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只要她还“想”,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庆幸席卷了他。

“时珖……”怀里传来她低低的声音,“你的心……跳得好快啊……”那急促的心跳声,在冰冷的雨夜背景音下,如此清晰而有力。

时珖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沉默了一瞬,最终选择了坦诚:“……嗯,我看到你那张照片,有点着急了……”

他找不到更轻柔的词汇来形容那份灭顶的恐惧。

苍醉薇嘴角无声地牵动了一下。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她的。心防骤然松动,冰冷的雨丝仿佛化作温热的潮气,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眶。

原来真正的委屈,并非来自外界的冰冷与抛弃,而是在刺骨的严寒中,猝然撞见那一星半点微光般的暖意。

恍惚间,一件大衣猝然蒙头罩下,将她整个脑袋都包裹进温暖和黑暗中,隔绝了凄风冷雨。

耳边传来他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快揶揄:“像个卷饼一样。”

她尚未回神,身体已骤然失重,被他小心翼翼地、稳稳当当地打横抱起。

像昨天一样,在她最无助、最活不下去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公主抱——她也像公主一样被人怜爱。

整个世界在他宽厚安稳的怀抱里微微摇晃。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余那沁人心脾的雪松香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这气味就是最大的安全感,让她绷紧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线。

他迈开脚步,沉稳地带着她离开这冰冷的孤绝之地。头顶传来他低沉关切的埋怨:“怎么……连鞋都不穿?伤了脚怎么办?”

没穿鞋么?她有些茫然地想着,也许是在浑浑噩噩中失落在这栋楼的某处了吧。她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终于卸下。

被安全地放进车后座,暖风徐徐吹拂,身边是他坚实的存在。一种久违的、可以全然依赖的疲惫感彻底攫住了她,只想就此沉沉睡去。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际,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喂!你手怎么了?!血都流出来了!”

“没事,可能是开门时被铁门刮了一下。”

启动车辆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驾驶座上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这多灾多难的右手啊……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克……”

“她”……是指自己吗?克……什么?

“——闭嘴!黄云舟!”时珖带着警告的厉声截断了他的话,“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接下来三个月都没空合眼!”

“得嘞得嘞,你乐意就好!”黄云舟立即识相地收了声。

时珖轻轻将蒙在苍醉薇头上的大衣拉下一些,露出她湿漉漉的小脑袋。他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冰凉的发丝。

她想偏过头看看他手上的伤,那血迹似乎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