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海上,台风就像是一场恐怖的噩梦,所到之处狂风呼啸、巨浪滔天,给人们带来无尽的恐惧和灾难。这一次,墨水号也未能幸免,陷入了台风的包围圈。
天空被厚厚的乌云笼罩,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其中。狂风如同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席卷而来,掀起数米高的海浪,重重地拍打着船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墨水号在风浪中剧烈摇晃,仿佛一片飘零的树叶,随时都可能被大海吞噬。
我紧紧抓住船舱内的扶手,努力保持平衡,心中充满了恐惧。船长老张扶着舵盘,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喘息:“抓紧了!这浪头邪乎得很,像是有东西在底下翻江倒海!”
水手小王抱着桅杆上的缆绳,脸被风吹得通红,大声喊道:“张叔,船尾的帆布被撕裂了!要不要砍断主桅?”
“砍个屁!”老张狠狠啐了口唾沫,“现在砍断咱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你去把备用帆布换上,我尽量稳住航向!”
我缩在驾驶舱角落,看着船身像被无形的巨手抛上抛下,桌上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铜制外壳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忽然一声巨响,船身猛地向右倾斜,小王惊呼着从甲板滑过,重重撞在舱门铁架上。
“没事吧?”我伸手想去拉他,却被老张按住肩膀。
“别乱动!”老张贴在舷窗上张望,眉头拧成疙瘩,“这风不对劲,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引着走。”
“您说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老张年轻时在南洋跑船,据说见过不少怪事,此刻他眼角的皱纹里渗着汗珠,眼神却异常锐利。
“看那边!”他突然指向左舷,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浪涛之间隐约闪过一道青灰色的影子,细长的躯体在浪花里起伏,仿佛有鳞片在黑暗中反光。
小王爬起来按住流血的额头:“是鲸鱼吗?这天气怎么会有鲸鱼出没?”
“不是鲸鱼。”老张的声音有些发紧,“那东西有角,你看浪尖上的那个弯角……”
话音未落,又一阵狂风砸在船顶,备用帆布瞬间被撕成碎片。小王咒骂着抱住桅杆,我却在颠簸中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护身符——一块刻着鱼纹的木牌,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那是……”
“别问!”小王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又压低声音,“是我奶奶求的平安符,说能避水里的脏东西。”
老张冷笑一声:“在这深海里,神仙都得让三分。”他突然转动舵盘,墨水号在浪谷中硬生生拐了个弯,堪堪避开一块从海底翻涌上来的礁石。我这才发现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墨绿色,像是被墨汁染过,连浪花都泛着诡异的青黑。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我们突然进入了台风眼。原本狂暴的风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平静。天空变得湛蓝如洗,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幻觉。
我惊讶地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眼前的景象让我难以置信。周围的海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抚平,变得异常平静,只有微微的涟漪在荡漾。远处的云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们包围其中,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异世界。
“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这么圆的台风眼。”老张蹲在甲板上检查缆绳,手指在潮湿的木板上敲出节奏,“像是有人拿圆规画出来的。”
小王用布包扎额头,闻言嗤笑一声:“张叔又说胡话了,这就是自然现象。”他掏出水壶喝了口,突然“哇”地吐了出来,“这水怎么是咸的?”
我接过他的水壶尝了一口,确实比普通海水咸得多,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腥味。老张皱着眉走到船舷边,伸手掬起一捧海水,掌心的水竟然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不对劲。”他把水泼回海里,“正常海水不会这样。”
“您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我想起背包里的《山海经》,心脏莫名跳快了几拍。
老张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抿了一口:“三十年前,我跟着老船长跑船,在巴士海峡也遇过类似的平静。当时船停在海上三天三夜,罗盘指针一直指着海底,后来……”
“后来怎么了?”小王追问。
“后来老船长把一本线装书扔进海里,船就自己动了。”老张的目光飘向远处的云层漩涡,“那本书的封面上,好像就画着今天这样的漩涡。”
我心里一动,转身跑回船舱。背包里的《山海经》静静躺着,蓝布封面上的烫金异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这是爷爷留给我的遗物,扉页上有他用朱砂画的符,当时只当是老人的念想,此刻却觉得指尖有些发烫。
“找到了!”我把书抱出来时,老张和小王都凑了过来。翻开泛黄的纸页,一股混合着檀香和海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正好翻到《大荒东经》的篇章,插画里的漩涡云图竟与眼前的景象分毫不差。
“就是这个!”老张指着插画,声音都在发颤,“老船长扔的就是这个图!”
小王凑近细看,突然指着角落里的小字:“这写的什么?好像是……‘烛龙息,风眼定’?”他上学时学过几年古文,此刻正逐字辨认着。
“烛龙?”我想起书中记载,烛龙人面蛇身,闭眼为夜,睁眼为昼。难道刚才在浪里看到的影子是……
“快看!”老张突然指向海面,平静的海水正在旋转,形成一个逆时针的漩涡,中心处泛着幽幽的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海底钻出来。
小王脸色发白:“要、要起风暴了吗?”
“不是风暴。”我盯着《山海经》上的注解,“上面说烛龙呼吸之间能改天换地,这可能是它在……换气?”
话音刚落,漩涡中心的红光突然扩大,海水开始沸腾般冒泡。老张突然跪坐在甲板上,从怀里掏出三炷香——不知他何时带在身上的——用打火机点燃,朝着漩涡的方向拜了三拜。
“您这是干什么?”小王想拉他,却被他甩开。
“别吵!”老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不是我们该看的东西,赶紧让它沉下去!”
我突然注意到书里插画的角落,有一行极小的批注,是爷爷的字迹:“以声唤之,可退。”
“声音?”我看向老张,“您会唱船歌吗?老船长以前唱过的那种。”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会几句……是求平安的调子。”他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风眼里响起,古老的旋律像水波般扩散开去。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歌声响起,海面的漩涡渐渐放缓,红光也慢慢褪去。小王惊讶地张大嘴巴,我则翻到《海外北经》,那里记载着烛龙“其音如钟鼓”,或许同类的声音能让它平静。
“再高点!”我指着书上的注音,“唱到‘钟山之神’那段!”
老张依言调高声调,当唱到“不饮不食不息”时,远处的云层漩涡开始逆时针转动,阳光透过云隙形成光柱,正好照在《山海经》的书页上。插画里的烛龙仿佛活了过来,鳞片在光柱中明明灭灭。
小王突然指着我的手腕:“你的手链!”我这才发现,爷爷给的玛瑙手链正在发烫,红色的珠子里像是有液体在流动,与海面退去的红光一模一样。
“这是……”
“是龙血玉髓。”老张盯着手链,眼神复杂,“老船长说过,当年大禹治水,曾用这种玉髓与海神沟通。你爷爷……”
“我爷爷以前也是水手。”我想起小时候他总在月下讲海上的故事,说海里有会发光的鱼,有能载人的巨龟,当时只当是童话,此刻却觉得那些故事都有了形状。
歌声渐歇时,漩涡彻底消失了。老张瘫坐在甲板上,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小王递过水壶,这次的水尝起来清冽甘甜,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咸味。
“刚才那个……真的是烛龙?”小王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我翻开书指着注解:“书上说它住在钟山,但是……”
“但是海眼通钟山。”老张接过话头,“老辈人说,大海的深处连着九座神山,台风眼就是连接的通道。我们刚才……可能闯入了神山里。”
阳光渐渐变得强烈,远处的云层漩涡开始松动。我知道台风眼的平静即将结束,赶紧把《山海经》收好。老张摸着船舷上突然出现的一道刻痕——像是某种鳞片的印记,若有所思地说:“它在给我们指路。”
“指路?”
“你看这划痕的方向。”他指着西南方向,“那边有个无名岛,以前是渔船避难的地方。看来咱们能活着回去了。”
小王突然笑起来:“早知道这书这么管用,刚才就不该怕成那样。”
我看着蓝布封面的《山海经》,突然明白爷爷为何总说“书里有海”。那些奇幻的记载或许不是神话,而是先人用生命换来的航海日志,是刻在时光里的航标。
在这难得的平静时刻,我再次翻开《山海经》。这本古老的典籍,一直是我在旅途中的最爱,它记载着无数奇幻的故事和神秘的地理知识,仿佛是一扇通往远古世界的大门。
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仿佛带着我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充满奇幻色彩的远古时代。老张凑过来看插画里的九尾狐,突然说:“这东西我在吕宋岛见过类似的传说,不过他们说那狐狸能变人,专骗船上的水手。”
“真的假的?”小王来了兴致,“书上说它声音像婴儿,那不是跟娃娃鱼一样?”
“比娃娃鱼厉害多了。”老张指着“食人”二字,“以前有个船员被狐狸精迷了,跟着一道白光跳海,捞上来的时候只剩半截身子。”
我赶紧翻到下一页:“您看这个应龙,书上说它帮黄帝杀了蚩尤。”插画里的应龙生着翅膀,鳞爪间有云雾缭绕,与普通的龙截然不同。
“带翅膀的龙?”小王皱起眉头,“这不是西方的那种龙吗?”
“不一样。”老张摇头,“咱们的应龙是行云布雨的神,西方那些是喷火龙。去年在马六甲,我见过捞上来的龙骨,翅膀骨头上还有鳞片的痕迹呢。”
我们就这样一页页翻着,老张讲起他见过的奇闻:会流泪的珍珠贝,能预测风暴的信天翁,在月圆之夜聚集的磷火鱼群。小王则用手机查着现代科学的解释,争论着那些现象是生物发光还是磁场作用。而我在他们的对话里,仿佛看到远古的神话正在慢慢显露出科学的轮廓——烛龙或许是深海里的巨大生物,九尾狐可能是某种未被发现的灵猫,应龙的翅膀说不定是进化出的鳍膜。
当翻到昆仑山的插画时,老张突然沉默了。那座山被云雾环绕,山顶有宫殿隐约可见,西王母坐在青鸟牵引的车辇上,面容模糊却透着威严。
“这座山……”老张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我父亲年轻时,曾在印度洋见过类似的岛,岛上的石头会发光,夜里能照见海里的鱼群。只是那岛每三十年才出现一次,像在水里漂着一样。”
“那不是海市蜃楼吗?”小王拿出手机搜索,“科学上说那是光线折射形成的虚像。”
“可他带回来了一块发光的石头。”老张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文革的时候被红卫兵砸了,当时碎成好多块,每一块都在夜里亮了三天三夜。”
我看着插画里的奇花异草,突然想起爷爷的日记里写过:“山海非虚,只是换了模样。”或许古人并非凭空想象,而是用他们的方式记录着这个世界的奇迹,就像我们现在用摄像机和卫星地图一样。
书中记载的奇珍异兽,一个个在我眼前浮现。九尾狐,那有着九条尾巴的神秘生物,它的声音如同婴儿啼哭,却能食人;烛龙,人面蛇身,全身通红,它的眼睛睁开就是白昼,闭上眼睛就是黑夜,它不吃饭、不睡觉、不呼吸,一呼气就成了冬天,一吸气就成了夏天;还有那能带来风雨的应龙,它曾帮助黄帝斩杀蚩尤和夸父,是上古神话中的英雄。这些奇珍异兽,有的凶猛可怕,有的善良可爱,它们共同构成了《山海经》中那个奇幻无比的世界。
书中所描绘的地理风貌,也让我心驰神往。昆仑山,那是神话中的神山,是天帝在下界的都城,山上有各种奇花异草、珍奇异兽,还有西王母居住的宫殿;青丘国,那里的人以狐为图腾,传说中的九尾狐就生活在那里;还有那广袤无垠的大荒之地,有着各种各样的神秘国度和奇异生物。这些地理描述,虽然充满了奇幻色彩,但也反映了古人对世界的探索和想象。
在台风眼的平静中,我完全沉浸在《山海经》的世界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老张哼起了古老的船歌,小王在用手机记录着眼前的景象,远处的云层漩涡开始慢慢转动,阳光透过云隙在海面上织成金色的网。我仿佛看到远古的先民们驾着独木舟,在惊涛骇浪中记录下他们的发现,用神话的语言为后人留下航标;看到爷爷年轻时在甲板上借着月光读这本书,扉页的朱砂符在风中微微发烫;看到老张的父亲捧着发光的石头,在油灯下画出那座漂移的岛;也看到小王多年后,向他的孩子讲述这次在台风眼里的奇遇,手里拿着这本被海水浸过却完好无损的《山海经》。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山海经》的世界中回过神来。此时,台风眼的平静即将结束,远处的风浪又开始逐渐逼近。我轻轻合上《山海经》,心中充满了感慨。这本古老的典籍,就像是一座宝库,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魅力。它不仅让我领略到了远古时代的奇幻世界,也让我感受到了文明传承的力量。
我相信,无论未来的旅程中还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我们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文明的敬畏之心,就一定能够在这片茫茫大海上,找到属于我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