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窟血鉴

巨大的冰瀑如同凝固的银河,幽蓝深邃,散发着亘古不化的刺骨寒气。下方,那黑黢黢的冰洞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不断向外喷吐着冰冷刺骨的白雾。洞口边缘凝结的尖锐冰棱,如同巨兽的獠牙,闪烁着森然寒光。空气粘稠而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肺腑的剧痛。

孙青霞背负着丫丫,站在冰洞入口前,如同面对深渊。洞内涌出的寒气,比外面肆虐的风雪更甚,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岩石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味道的气息。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只有紧握“不悔”剑柄的掌心,那股持续不断的温润暖流,顽强地支撑着他濒临枯竭的意志和身体。

目光死死钉在冰壁一侧——那支深深嵌入坚冰、箭羽犹自带着微弱震颤的漆黑“无光箭”!箭簇周围的冰面,蛛网般的裂痕狰狞刺目。灰衣人……那个天工坊的冷血杀手,果然先一步踏入了这绝域!他进去了多久?是追踪?还是……前方本就是他的目的地?!

“嗡……”

手中的“不悔”剑柄,那股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强烈牵引感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洞窟深处疯狂地召唤着它!与此同时,背后丫丫眉心、心口、手心那几点被“雪魄苔”点染过的地方,也隐隐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乳白色光晕,与剑柄的脉动隐隐呼应!

没有退路!也不能退!

孙青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他反手将背上丫丫的狼皮裹得更紧,确认她小小的身体被牢牢缚住。一手紧握“不悔”长剑,冰冷的剑锋斜指地面,剑气含而不发,如同蛰伏的凶兽;另一手反握染血的短刀,横于胸前。他深吸一口几乎将肺腑冻僵的寒气,顶着那喷涌而出的刺骨寒流,一步,踏入了那幽深黑暗、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冰洞入口!

瞬间,无边的黑暗和极致的寒冷彻底包裹了他!仿佛一步踏入了幽冥地府!洞外的风雪呜咽声被瞬间隔绝,只剩下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急促的呼吸,以及脚步踩在坚硬冰面上的“嘎吱”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旷感。

“不悔”剑柄传来的暖流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方向。孙青霞将精神凝聚到极致,五感在黑暗中提升到极限。他紧贴着冰冷滑腻的洞壁,循着剑柄那清晰的牵引,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向洞窟深处挪动。

冰洞并非笔直,而是曲折向下。洞壁并非光滑的冰面,而是覆盖着厚厚的、年代久远的白色霜华,夹杂着无数棱角尖锐的黑色岩石凸起。越往深处,空间似乎越开阔,但那股阴冷、沉凝、带着金属锈蚀和岩石尘埃的气息也越发浓郁,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深邃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鬼火般的幽蓝色光芒!

孙青霞的心猛地提起!脚步更加放轻,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那幽蓝的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转过一个巨大的、如同屏风般的冰柱拐角,眼前的景象豁然开阔!

这是一处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天然冰窟!

穹顶高悬,倒垂着无数巨大尖锐、如同钟乳石般的幽蓝冰锥,最小的也有丈许长,闪烁着幽幽的冷光,仿佛随时会坠落。地面相对平整,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白色冰尘。冰窟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极其突兀的、完全由黝黑金属构成的巨大方形基座!基座表面布满了繁复玄奥、非金非石的暗沉纹路,此刻正流转着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幽蓝色光芒!正是这基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冰窟!

更让孙青霞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巨大的金属基座顶端,并非空无一物!

基座中心,悬浮着一块磨盘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六棱柱晶体!晶体内部,似乎封冻着无数细密如发丝、缓缓流淌、闪烁着星辰般微光的金色脉络!一股浩瀚、古老、冰冷、仿佛源自大地核心的磅礴气息,正从那晶体中隐隐散发出来!

“昆仑鉴?!”孙青霞脑中瞬间闪过石敢当老人临终破碎的低语!这就是那所谓的“钥匙”?!雪山深处真正的秘密?!

然而,他的目光瞬间被基座下方、更触目惊心的景象牢牢攫住!

就在那巨大金属基座的正前方,一片相对空旷的冰尘地面上,赫然倒伏着几具尸体!

尸体穿着破烂的皮袄,早已冻得僵硬发黑,与冰尘几乎融为一体。他们姿态扭曲,有的蜷缩,有的向前扑倒,手中还紧紧攥着简陋的矿镐、铁钎之类的工具!尸体周围,散落着一些碎裂的黑色矿石和几盏早已熄灭、冻裂的油灯。

矿工?!这里曾有矿工活动?!孙青霞心中剧震!难道黑风寨屠村、天工坊追杀、雪山深处的一切异动……都与这冰窟中的秘密矿藏有关?!

就在这时!

“咻——!”

一道锐利到极致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冰窟深处、一块倒悬的巨大幽蓝冰锥之后激射而出!

快!狠!毒!

目标,并非孙青霞!而是他背后,被狼皮包裹、气息微弱、眉心乳白光晕微微闪烁的丫丫!

灰衣人!他果然埋伏在此!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这一箭,比之前射穿石屋、射向冰壁的更加刁钻、更加凝聚!箭矢通体漆黑,在幽蓝的基座光芒下几乎完全隐形!箭身之上,甚至流转着一层肉眼难辨、却带着毁灭性波动的幽暗光泽!箭尖锁定的,正是丫丫眉心那点微弱的乳白光芒!他要彻底抹杀这最后一丝可能泄露秘密的生命烙印!

孙青霞在箭矢破空的瞬间已然警觉!但那箭速太快!太刁钻!从刁钻的角度袭来,几乎封死了他所有闪避格挡的空间!他怒吼一声,身体强行扭转,“不悔”长剑爆发出刺目的寒光,如同惊鸿般斩向那道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死亡轨迹!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触及箭矢的刹那——

“好胆!当着追命的面还敢行凶!”

一声清朗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在冰窟巨大的穹顶下轰然炸响!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竟从孙青霞侧后方、一处被巨大冰柱阴影遮蔽的角落中暴射而出!正是崔略商!

他竟也追到了这里!而且潜藏得如此之深!连孙青霞都未曾察觉!

崔略商显然早已锁定了灰衣人的藏身之处!就在弩箭离弦的瞬间,他手中的朱红酒葫芦再次化作一道赤红色的流光!这一次,葫芦并未脱手飞出,而是被他单手抡起,灌注了雄浑无匹的“醉流霞”真气,葫芦表面赤红气劲翻涌如同燃烧的岩浆!带着焚山煮海的恐怖威势和一道沉闷到极致的风雷之声,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砸向那支射向丫丫的黑色弩箭!

“铛——轰!!!!”

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撞击声浪在冰窟中疯狂炸开!如同九天落雷轰击大地!

赤红的气劲与漆黑的毁灭波动猛烈碰撞、湮灭!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疯狂扩散!将地面厚厚的白色冰尘如同怒涛般掀起!无数细小的冰屑碎石如同子弹般激射!撞击点附近几根倒悬的巨大幽蓝冰锥,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裂响,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那支凝聚了灰衣人必杀意志的“无光箭”,在朱红酒葫芦这凝聚了崔略商毕生功力的狂暴一击下,竟被硬生生砸得偏离了方向!箭身剧烈扭曲、旋转着,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射入了孙青霞身旁不远处的坚硬冰壁之中!

“噗!”一声闷响!箭矢深深没入坚冰,只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边缘布满焦黑裂痕的恐怖孔洞!坚硬的玄冰竟如同豆腐般被撕裂!

而崔略商的朱红酒葫芦也被巨大的反震力撞得高高弹起,旋转着落回他手中。葫芦表面赫然又多了一道深深的凹痕,赤红的气劲黯淡了不少,显然这一击对他也消耗巨大。

“藏头露尾的鼠辈!给崔某滚出来!”崔略商持葫而立,青衫在激荡的气流中猎猎作响,眼神锐利如电,死死锁定那块倒悬的巨大幽蓝冰锥!

冰锥之后,一片死寂。

几息之后,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缓缓从冰锥后踱步而出。

正是那灰衣人!巨大的风帽依旧低垂,遮住面容。他手中提着那柄黝黑的臂张弩,弩弦犹自微微震颤。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潮,瞬间锁定了崔略商!显然,崔略商这接连两次的阻挠,彻底激怒了他!

与此同时,孙青霞也横剑当胸,冰冷的剑气如同出鞘的凶刃,遥遥指向灰衣人!他虽惊诧于崔略商的出现,但此刻灰衣人无疑是他和丫丫最大的威胁!

三方!在这幽蓝死寂的巨大冰窟中,围绕着那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金属基座和悬浮的“昆仑鉴”,形成了短暂而脆弱的三角对峙!

崔略商目光扫过孙青霞和他背后气息微弱的丫丫,又看向那巨大的金属基座和悬浮的晶体,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显然也认出了那东西的来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带着六扇门特有的威严,打破了死寂:

“天工坊余孽!你追杀妇孺,强闯禁地,窥伺国器‘昆仑鉴’!罪不容诛!孙青霞!你身负血案,持前朝秘宝‘不悔’剑,擅闯此地!亦是重罪!放下兵器,随我回京,诸葛先生面前,自有公断!若再执迷不悟,休怪崔某今日便替朝廷清理门户!”话语掷地有声,将孙青霞也囊括进了“重罪”之中,立场鲜明。

灰衣人对崔略商的呵斥置若罔闻,风帽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在孙青霞(或者说他背后的丫丫)和崔略商之间扫过,似乎在评估着优先清除的目标。他手中的臂张弩微微调整着角度,弩矢之上,那层幽暗的毁灭光泽再次流转起来。

孙青霞紧握着“不悔”剑,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感受到基座上那“昆仑鉴”散发出的浩瀚气息,与剑柄的脉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这“昆仑鉴”或许能救丫丫!至少,能压制她体内那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他不能束手就擒!更不能让丫丫落入任何一方手中成为筹码!

就在这杀机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咳咳……咳咳咳……”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咳嗽声,猛地从孙青霞背后响起!

是丫丫!

小丫头似乎被刚才那恐怖的撞击声浪和狂暴的气流刺激,竟然短暂地苏醒了过来!她小小的身体在狼皮包裹中剧烈地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咳嗽和细若蚊呐的呻吟:“哥……哥哥……冷……好黑……有……有怪物在哭……”

丫丫的苏醒和呓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灰衣人风帽下的气息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弩矢瞬间锁定了丫丫的头颅!他绝不容许这承载着秘密的生命再发出任何声音!

崔略商也是脸色一变!丫丫的存在和呓语,无疑证实了此地的诡异和她身份的特殊!他必须控制住局面!

“动手!”崔略商一声暴喝,既是震慑灰衣人,也是向孙青霞施压!他身形一晃,“醉里乾坤步”再展,青衫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直扑灰衣人!手中的朱红酒葫芦再次赤芒暴涨,带着焚山之势横扫而出,目标直指灰衣人持弩的手臂!他要逼开灰衣人,同时阻止其射杀丫丫!

灰衣人面对崔略商的猛扑,不退反进!他脚下步伐极其诡异,如同在冰面上滑行,瞬间横移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酒葫芦的横扫!同时,他手中的臂张弩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抬起,冰冷的弩矢并非射向崔略商,而是——射向了冰窟穹顶一根布满了裂痕的巨大幽蓝冰锥根部!

“咻——噗!”

黑色弩箭精准地射入冰锥根部的裂痕!

“咔嚓——轰隆隆隆!!!”

令人头皮发麻的冰裂声瞬间连成一片!那根巨大的幽蓝冰锥根部被弩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彻底破坏,失去了支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正在扑击的崔略商和孙青霞所在的位置,轰然坠落!无数碎裂的冰块如同陨石般伴随砸下!

攻敌之必救!围魏救赵!

崔略商脸色剧变!这坠落的冰锥威力恐怖,足以将人砸成肉泥!他不得不放弃攻击,身形猛地向侧面急闪!手中的酒葫芦也下意识地向上格挡砸落的冰块!

孙青霞也在冰锥坠落的阴影笼罩下,瞳孔骤缩!他抱着丫丫,想要闪避,但冰锥覆盖范围太大!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丫丫护在身下,同时将“不悔”长剑爆发出璀璨的剑光,向上刺去!试图以剑气搅碎落冰!

轰隆!!!!

巨大的冰锥狠狠砸在冰尘地面上!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冰窟中疯狂回荡!坚硬的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无数巨大的冰块和冰尘如同爆炸般向四周激射!

整个冰窟都在剧烈震颤!穹顶更多的冰锥发出令人牙酸的裂响!

混乱!极致的混乱!

冰尘弥漫,遮蔽了视线!狂暴的气流卷着碎冰,如同锋利的刀刃在切割!

就在这混乱的掩护下,灰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弥漫的冰尘之中!显然,他制造混乱,目标依旧是——孙青霞和丫丫!或者……那基座上的“昆仑鉴”!

崔略商挥动酒葫芦砸飞几块袭来的巨大冰块,也被震得气血翻腾。他怒喝一声,强行锁定灰衣人消失的方向,施展身法追去!

孙青霞护着丫丫,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连连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洞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强忍着剧痛,挥剑格开飞溅的碎冰,目光穿透弥漫的冰尘,死死锁定那巨大的金属基座!

不能让他得逞!

他抱着丫丫,不顾内腑震荡的剧痛,趁着冰尘弥漫、视线受阻的混乱,朝着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基座方向,亡命冲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到基座边缘的刹那——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腐败和铁锈的甜腻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基座后方、更深邃的黑暗洞窟中猛地喷涌而出!伴随着气息的,还有一阵低沉、粘腻、仿佛无数血肉在蠕动摩擦的“咕噜……咕噜……”声!

这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和疯狂,瞬间压过了冰窟内所有的声响!

孙青霞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比面对灰衣人弩箭和崔略商威压时更加强烈百倍的恐怖警兆,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基座后方那深邃的黑暗中,两点巨大无比、如同燃烧着地狱熔岩般的暗红色光芒,骤然亮起!

紧接着,一个庞大得难以想象的、由无数蠕动纠结的暗红血肉、扭曲的金属构件、以及惨白嶙峋的巨大骨刺强行拼凑而成的、如同山岳般的恐怖轮廓,在幽蓝的基座光芒映照下,缓缓地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那两点暗红的光芒,正是这恐怖巨物头颅上的……眼睛!

一股浩瀚、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贪婪和毁灭欲望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