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流涌动

初秋的港城,空气中还残留着夏末的湿热,温家大宅的书房里,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息。厚重的丝绒窗帘只拉开了一半,阳光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温父温启明眉宇间深刻的沟壑。

“啪。”

一份制作精良的商业文件被轻轻拍在红木书桌上,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温启明看着坐在对面的老伙伴、也是温氏集团多年的法律顾问陈伯,叹了口气。

“嘉德这条线……真的断得这么彻底?”

陈伯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忧虑:“嘉德突然单方面中止与我们的长期合作协议,理由是……他们找到了‘更具成本效益’的替代供应商。但据我所知,是新崛起的那个张家在背后捣鬼,他们和嘉德董事长的女儿最近走得很近,给出的条件,我们确实……很难匹配。”

温氏集团主打的业务之一是高端手工定制家具,而嘉德集团作为亚洲最大的高端实木供应商之一,是其最重要的原料合作伙伴,掌控着一种极为稀有、纹理独特的金丝柚木进口配额。失去嘉德,意味着温氏的供应链核心环节瞬间崩塌,短期内根本找不到同等体量和品质的替代者。虽然集团根基仍在,不至于瞬间破产,但这无疑是悬在头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几项重要合同面临违约风险,品牌声誉也会大受打击,现金流将立刻吃紧。温家几代累积的清誉和体面,正遭受严峻考验。

“更具成本效益?”温启明苦笑一声,“不过是看准了我们暂时离不开他们,坐地起价罢了。张家这是釜底抽薪。”他揉了揉眉心,“温家从不做粗制滥造的买卖,没有这顶级的原料支撑,我们的核心价值就没了。”

陈伯点头:“为今之计,一是立刻寻求替代方案,但这需要时间,我们等不起;二是……寻求强有力的外援介入调停,或者……直接提供足以让嘉德忌惮的威慑力,让他们重新考虑合作的价值。”

“威慑力……”温启明沉吟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温家大宅位于半山,视野开阔,能俯瞰一部分维港的繁华。在这金钱权力交织的港岛,拥有绝对威慑力的家族屈指可数。而其中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名字,无疑是沈家。

沈家的产业横跨金融、地产、航运,根基深厚,触角遍布全球。更重要的是,沈家老太爷虽然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但昔年“阎王澹”的名号犹在,跺跺脚港城都要震三震。现任掌舵人沈时澹,更是青出于蓝,行事果决狠辣,手腕雷厉风行。

可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怎会轻易为一个不大不小的温家出头?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温母苏曼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两杯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但那笑意在触及丈夫紧锁的眉头时,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启明,陈伯,喝茶。事情……有眉目了吗?”苏曼轻声问道。

温启明不想让妻子过度忧心,强颜欢笑:“还好,还在想办法。”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过几天沈老太爷的寿宴,请柬送到了吧?”

苏曼点头:“收到了,很隆重。怎么?你想……去探探口风?”

“沈家在铜锣湾靠近维港新规划区拿了一块地,”温启明缓缓说道,眼神深邃起来,“听说规划是建一座融合东方美学与现代艺术的顶级私人美术馆。温家几代做家具设计,在古典家具收藏尤其是明清外销瓷家具领域,有些积累,或许……可以成为他们项目的一个亮点背书?这算不算一个切入点?”

陈伯眼睛一亮:“这个信息很关键!沈家的项目向来追求独一无二的文化底蕴和艺术高度,对传统工艺非常看重。如果我们能提供专业支持甚至部分珍品展览,确实有很大合作价值。温家的声誉和在这方面的资源,正是沈家这个项目所需要的‘独家资源’!”

“机会渺茫,但值得一试。”温启明端起茶杯,吹开浮沫,眼中闪过一丝决心。

而此刻,二楼的琴房里,清越舒缓的琴声正缓缓流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温暖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洒在一个纤细的身影上。

温窈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她微微低着头,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跳跃,如精灵飞舞。她弹的是一首温柔的舒伯特即兴曲,琴音如涓涓细流,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似乎能抚平世间所有焦躁。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侧脸线条柔和,神情专注而沉浸。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轻轻震颤,最终归于平静。温窈抬起头,澄澈的杏眼望向窗外绿意盎然的景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雨后初晴的露珠,纯粹、干净、不染尘埃。她对楼下书房的沉重对话一无所知,此刻的世界只有阳光、绿意和指尖流泻的音乐。

她的好友,也是温母特意叫来陪她的闺蜜林薇,正抱着平板电脑刷着社交媒体上的实时热点。

“哇!窈窈,你看!”林薇突然兴奋地拿着平板凑过来,屏幕上是一段直播回放,标题赫然写着【沈氏集团总裁沈时澹出席西九龙项目奠基仪式】,“快看这位大佬!真人好绝!比照片上气场强一百倍!”

屏幕上,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勾勒出男人挺拔如松的身形。他在一众政商名流簇拥下显得格外突出。沈时澹站在发言台前,身形笔直,肩宽腰窄,线条冷硬而利落。冷白皮在聚光灯下几乎有些炫目,五官立体深邃,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剑眉下的眼眸,隔着屏幕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淡漠疏离,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薄唇紧抿,没有一丝弧度。他发言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掌控感,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的中心。

温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种强大的、纯粹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带着冰冷的压迫感。她看着屏幕上那张完美却毫无温度的脸,听着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心头莫名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非常危险又非常遥远的存在。

“他就是沈时澹?”温窈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敬畏。

“是啊!”林薇用力点头,语气带着崇拜,“港城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顶级大佬!不过听说他超级难接近的,冷得像块冰……哎,他要是我老公多好……”

“薇姐!”温窈被她大胆的言论闹了个红脸,嗔怪地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懵懂的好奇,却又下意识地感到一丝排斥。那样冷冽强大的气场,离她温暖的小世界太过遥远。

遥远的沈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港繁华的景色,霓虹初上,倒映在漆黑的玻璃上,宛如流动的星河。

沈时澹刚刚结束一场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特助周深捧着一个平板电脑,无声地走了进来。

“沈总,您之前让关注的几份合作评估报告出来了,请过目。”周深的声音恭敬而克制。

沈时澹并未抬眼,只是伸出手。周深立刻将平板放在他面前宽大的办公桌上。

屏幕亮起,报告图文并茂。其中一份关于铜锣湾维港艺术中心项目的可行性报告中,在“东方艺术与古董珍品资源”一栏,重点标出了“温氏集团”的名字及其在明清外销瓷、家具领域的深厚底蕴和优质典藏,评价为“填补项目稀缺文化内涵的优质潜在合作方”。

沈时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目光停留在“温氏”两个字上,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意图:“温家……最近是不是遇到了点麻烦?”

周深早已习惯老板信息灵通的程度,立刻回答:“是,嘉德那边断了他们的金丝柚木供应,对他们的高端家具线影响不小。温启明先生正在积极寻求解决方案。”

沈时澹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嗯。知道了。”

书房里,温启明终于拨通了沈家一位交好的世伯的电话,寒暄过后,小心翼翼却又诚恳地表达了希望能在沈老太爷寿宴后,有机会就艺术中心项目与沈先生交流合作的意愿。

电话那头的世伯听完,沉默了几秒,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启明啊……这个事嘛……沈老爷子最近确实很关注艺术中心这个项目,尤其是想挖掘本土优质的传统元素。温家在这方面的实力我是知道的……不过,见沈先生嘛……”他顿了顿,语速放缓,“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沈先生时间宝贵,要求也高。这样吧,寿宴上我帮你们引荐一下,机会嘛……看天意。但有件事……”

世伯的声音突然压得更低:“沈家老太太……最近似乎很操心沈先生的终身大事。沈先生这些年心思都在事业上,身边干干净净,但老太爷和老夫人……盼重孙盼得紧呐……”

温启明握着电话的手猛地一紧,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弥漫开来。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捕捉到了那条盘错复杂的线索中,最不可思议却又似乎隐隐指向的那个可能。他稳了稳心神,声音依旧沉稳:“世伯的意思是……?”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没什么特别意思,老哥我就是说说老人家的一点家常心思。启明,你家的窈窈……还没找男朋友吧?小姑娘多大了?还在念书?艺术学院的?哎呀,女孩子学艺术好,气质培养得好……”

电话挂断了,温启明却久久未动。书房里,阳光已经偏移,留下大片的阴影。他看着对面同样神色震惊的陈伯和忧心忡忡的苏曼,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嘴里发干。

“沈家……想联姻?”苏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敢肯定……”温启明闭上眼睛,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温氏遇到的困局,沈家需要文化艺术资源的“独家性”加持,以及沈老太太催婚的“家常心思”。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有震惊,有挣扎,有家族责任的沉重,也有对女儿未来的担忧。“但世伯的话,绝非无的放矢。”他睁开眼,眼神复杂,“这可能是目前……最直接、也最有力的一条路。”

“可窈窈……”苏曼想起女儿那双不谙世事的纯净眼眸,心疼得像被针扎。豪门联姻,尤其是沈家那样的顶尖豪门,漩涡太深,水太混。

陈伯叹了口气:“沈先生……传闻太过……不近人情。可温家现在的处境……董事长,需要尽快决断。沈老太爷的寿宴,是契机也是考验。”

温启明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桌面上温窈的一张近照上——女孩坐在钢琴前,笑得无忧无虑,阳光洒满周身。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边是家族几十年基业的体面延续,一边是女儿能否被妥善安置的一生幸福。抉择从未如此艰难。

“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