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令妤站在书房门口时,廊下的铜鹤香炉正飘着袅袅檀香。已是深冬,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长,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刺目的光,像极了前世刑场上那把悬在父亲头顶的刀。

“进来吧。”沈敬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却让她指尖发颤。她攥紧了袖中那封谢云澜的信,信纸被反复摩挲得发皱,“边境的星空很美”那行字,几乎要被体温熨烫得模糊。

书房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裹着书卷气扑面而来。沈敬之正对着一幅《北疆戍边图》出神,画上的黑石关被画师染成了赭红色,像凝固的血。他转过身时,目光落在女儿冻得发红的鼻尖上,指了指炉边的锦凳:“坐吧,刚炖的姜枣茶,趁热喝。”

青瓷碗里的茶汤泛着琥珀色,沈令妤捧着碗的手指却在发冷。她知道父亲在等她开口——自母亲那日与她谈过七皇子的事后,父亲虽未明说,却总在不经意间观察她的神色,仿佛早已看透她藏在平静下的波澜。

“爹,”她深吸一口气,茶碗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女儿有话想对您说。”

沈敬之放下手中的狼毫,砚台里的墨汁还在轻轻晃动。他看着女儿紧抿的唇,忽然叹了口气:“是为谢世子?”

沈令妤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眼时撞进父亲了然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像看透了太多世事的沧桑。她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蚋:“是。”

“七皇子哪里不好?”沈敬之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家世、品行、前途,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他能给你安稳,谢云澜能吗?”

这话像针,扎在沈令妤心上。她何尝不知道安稳的可贵?前世沈家倾覆时,她跪在雪地里求过无数人,只求能换得家人一命,那时她以为的安稳,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可如今,当安稳真的摆在面前,她却发现自己要的不是这些。

“七皇子很好。”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女儿心里……装不下别人了。”

沈敬之的敲击声停了。他看着女儿眼底的执拗,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年他拒了太傅的联姻邀约,执意娶了商贾出身的夫人,也曾被人笑作痴傻。只是那时的他从未想过,这份执拗,会在女儿身上重演。

“你可知定北侯府的处境?”他拿起案上的密报,上面是秦风刚送来的消息,“太傅在朝堂上处处针对,三皇子视谢云澜为眼中钉,连陛下都对他的军功心存忌惮。你嫁过去,要面对的何止是后宅争斗?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沈令妤的指尖攥得发白,袖中的信纸硌着掌心,传来尖锐的疼。她忽然想起那个反复纠缠的噩梦:漫天火光里,谢云澜浑身是血地朝她扑来,身后是北狄的铁骑和京城的喊杀声,他将半枚虎符塞进她手里,嘶哑着说“带着沈家的人走”,然后转身冲向敌军……

“女儿知道。”她的声音忽然哽咽,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可女儿夜夜做噩梦,梦见……梦见家破人亡,梦见有人为了护我们,死在乱箭之下。爹,那种眼睁睁看着一切毁灭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女儿不想再尝了。”

她没有说那是前世的记忆,只说是噩梦。可沈敬之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看着她攥紧信纸时指节泛白的模样,忽然明白了——有些经历,哪怕是梦,也足以刻进骨血里,改变一个人的选择。

“谢云澜……他待你如何?”沈敬之的声音软了些,目光落在女儿鬓角那支墨菊银簪上。那是谢云澜送的,他早就认出来了。

“他……”沈令妤想起谢云澜在茶馆递来虎符时的眼神,想起他信里写“等回去带你看星空”的温柔,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他会护着我,也会护着沈家。女儿信他。”

“信?”沈敬之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划过《北疆戍边图》上的狼牙关,“当年我也信过太傅的‘为国为民’,结果呢?朝堂之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

“可他不一样。”沈令妤急切地辩解,将谢云澜送来的密信递过去,“他把暗卫交给我调遣,把定北侯府的虎符分我一半,他……”

“他把软肋送到了你手里。”沈敬之打断她,展开信纸时,目光在“带你看星空”那行字上顿了顿。墨迹里藏着的温柔,连他这个过来人都看得真切。

书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银丝炭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沈令妤低着头,泪水滴落在茶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有多冒险,可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在告诉她——不能错过谢云澜,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爹,”她抬起泪眼,目光却异常坚定,“女儿知道前路难走,可若不是与他并肩,哪怕日后安稳度日,女儿也会夜夜被噩梦纠缠。您常说,人活一世,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女儿不想辜负自己,更不想……辜负他。”

沈敬之看着女儿眼底的光,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明亮,像极了年轻时的夫人,认定了一件事便绝不回头。他忽然想起谢云澜的父亲谢渊,那个在朝堂上挺直脊梁的将军,临终前还在喊“护我河山,护我家国”。或许,这就是宿命。

“罢了。”他长叹一声,将信纸折好递回女儿手中,指腹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指尖,冰凉的,却带着韧性,“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该由你自己选。当年我选了你娘,从未后悔过,但愿你日后想起今日的选择,也能如此。”

沈令妤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您……”

“沈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沈敬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西北方,那里的云层厚重,却仿佛能透出边关的烽火,“谢云澜若敢负你,我这个做岳父的,第一个不放过他。”

“爹!”沈令妤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却是热的。她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谢谢您!”

沈敬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目光里的担忧淡了些,多了几分释然:“别高兴得太早。陛下让七皇子调查你与谢云澜的往来,这关还没过呢。”

“女儿不怕。”沈令妤擦干眼泪,眼底闪着自信的光,“清者自清,再说还有七皇子……”

“七皇子是个聪明人。”沈敬之点头,“他如实禀报,既是卖沈家一个人情,也是在陛下面前显他的‘公允’。只是这朝堂,从来不是只讲公允就能立足的。”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史记》,翻到“李广列传”那一页:“你看李广,一生征战,却至死未能封侯。为何?功高震主,锋芒太露。谢云澜现在就像当年的李广,我们得帮他收敛些锋芒,才能让他平安归来。”

沈令妤看着书页上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她将谢云澜的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目光坚定:“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吧。”沈敬之挥了挥手,重新看向那幅《北疆戍边图》,“让厨房炖些羊肉汤,给你娘送去。她这几日为你的事,没少揪心。”

沈令妤应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在烛火下显得有些佝偻,却依旧挺拔,像株历经风雨的青松。她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风浪,只要身后有这样的父亲,有沈家这座靠山,她就有勇气和谢云澜一起面对。

走出书房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照在廊下的冰棱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沈令妤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里,却透着即将春暖花开的暖意。

她知道,父亲的默许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征途的开始。朝堂的暗箭,太傅的算计,皇帝的猜忌,还有远在边关的烽火,都在等着她。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有父亲的支持,有沈家的后盾,更有那个在千里之外的边关,等着带她看星空的人。

回到自己的院子,画春正捧着件新做的棉袍进来,见小姐脸上带着泪痕却笑得灿烂,不由得打趣:“小姐这是怎么了?哭了又笑的。”

沈令妤接过棉袍,上面绣着细密的云纹,是她特意让人给谢云澜做的。她抚摸着柔软的面料,轻声道:“画春,帮我研墨,我要给谢世子写封信。”

画春笑着应了,研墨时偷偷打量小姐的侧脸。阳光落在她脸上,将那抹羞涩的红晕映得格外动人,像极了院角那株即将绽放的红梅。

沈令妤提笔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最终落下的不是军情,也不是叮嘱,而是一行娟秀的小字:

“边关苦寒,盼君早归。星空再美,不及你眉眼半分。”

写完,她将信纸仔细折成玉兰的形状,放进锦袋里。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却仿佛在为这封信镀上一层温柔的铠甲,护着它穿越千山万水,送到那个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手中。

而此时的边关,谢云澜刚巡查完营房,正站在城楼望着漫天飞雪。张猛递来一件棉袍:“世子,这是沈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特意加厚的。”

谢云澜接过棉袍,指尖触到里面细密的针脚,忽然想起沈令妤低头绣平安符时的模样。他将棉袍紧紧裹在身上,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兰花香。

“张猛,”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加快攻城进度,争取年前班师回朝。”

张猛愣了愣:“世子,阿古拉的残部还在顽抗,年前怕是……”

“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谢云澜打断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将漫天风雪融化,“有人在等我。”

风雪穿过城楼,将他的话送向远方,像一句跨越山海的承诺。

京城的沈府里,沈令妤将锦袋交给信使,看着他消失在风雪中。她知道,前路或许依旧漫长,但只要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总有一天,她会等到那个承诺,等到与他并肩看遍山河的那一天。

而书房里的沈敬之,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忽然拿起笔,在那幅《北疆戍边图》的角落,添了一朵小小的玉兰花。笔尖落下时,他轻声自语:“谢渊啊谢渊,希望你的儿子,能比你幸运。”

墨香在暖融融的书房里弥漫开来,与檀香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关于守护与等待的歌谣,在这个飘雪的冬日,低低地唱着。

惊蛰刚过,京城的护城河边抽出新柳。沈令妤站在城楼上,指尖攥着那半枚虎符,青铜的凉意混着晨风钻进袖中。远处传来隐约的号角声,三长两短,是秦风约定的信号——谢云澜的军队已过永定河。

“小姐,您看!”画春指着东南方向,激动得声音发颤。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像条黄龙,滚滚而来,烟尘尽头隐约可见明晃晃的甲胄,在朝阳下泛着金浪。

城楼下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百姓们自发涌到朱雀大街两侧,手里捧着鲜花与酒坛,踮脚眺望着那支凯旋的队伍。沈令妤看着人群中挥舞的“谢”字大旗,忽然想起谢云澜信里写的“等我回来”,眼眶一热,忙转过身去抹泪。

“沈小姐在此观礼?”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七皇子萧景穿着杏黄蟒袍,手里握着卷礼单,“陛下已在城外十里亭等候,特命本王来请沈相父女同去迎接。”

沈令妤转过身时,鬓角的碎发还沾着泪痕。她对着萧景福了福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有劳殿下,家父已在府中等候。”

萧景的目光在她攥紧的虎符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终究还是笑道:“谢世子此次大败北狄,实乃国之幸事。沈小姐与有荣焉。”

这话里的试探像根细针,沈令妤却只是淡淡一笑:“谢世子为国征战,是定北侯府的荣耀,也是大靖的荣耀。”

说话间,远处的号角声越来越近。城楼下忽然响起整齐的甲叶碰撞声,是禁军在清道。沈令妤扶着垛口往下看,见父亲沈敬之穿着绯红官袍,正与几位老臣站在城门内侧,目光里满是欣慰。

十里亭的白玉栏杆外,皇帝一身明黄龙袍,正对着河面举杯。岸边的仪仗队排开半里地,金瓜钺斧朝天竖着,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来了!”有人高喊一声。

沈令妤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为首的那匹白马上,谢云澜穿着亮银甲,甲叶上还沾着未洗去的沙尘。他的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的玉兰佩,正是她送的那枚。队伍行至亭前,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不像刚经历过三月苦战,甲胄碰撞声惊飞了亭边的白鹭。

“臣谢云澜,参见陛下!”他单膝跪地,声音穿透晨雾,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幸不辱命,北狄已退至三千里外,献降书在此!”

皇帝亲自上前扶起他,龙袍扫过谢云澜甲胄上的划痕,朗声笑道:“爱卿辛苦!朕在此等候多时了!”他接过副将呈上来的降书,展开时,金色的龙纹在宣纸上跃动,“阿古拉愿年年纳贡,永不再犯?”

“是。”谢云澜抬头时,目光恰好越过皇帝的肩头,与城楼上的沈令妤撞在一起。他的眼底瞬间漾起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河面,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好!”皇帝将降书递给身后的内侍,指着谢云澜对众臣道,“谢爱卿此战斩敌三万,收复失地五城,实乃我大靖之栋梁!即日起,晋封谢云澜为镇北将军,食邑三千户,赏黄金百两,锦缎千匹,另赐城东王府一座!”

“臣谢陛下隆恩!”谢云澜再次跪地谢恩,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得意,只有沉稳的恭敬。

沈令妤站在城楼上,看着他被众臣簇拥着走向龙辇,银甲在人群中像座移动的冰山。她忽然想起他临行前说的“等我回来”,原来有些承诺,真的能穿越烽火,如期而至。

军队入城时,已是午时。朱雀大街两侧的欢呼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百姓们将花瓣与酒坛往士兵怀里塞,连鬓角斑白的老妪都捧着热汤,颤巍巍地往谢云澜马前递。

“将军喝碗热汤!”老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儿若还在,也该像将军这般……”

谢云澜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接过汤碗。热汤烫得他指尖发红,他却一口饮尽,对着老妪深深一揖:“为国尽忠,是我辈本分。”

这一幕落在百姓眼里,又引发一阵欢呼。沈令妤坐在父亲的马车里,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为何皇帝会忌惮他——这样的威望,已隐隐有盖过皇室的势头。

“阿妤,”沈敬之的声音从旁传来,“看到了?”

“嗯。”沈令妤放下车帘,指尖冰凉,“功高震主,未必是福。”

“但此刻的风光,是他应得的。”沈敬之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谢”字大旗,“定北侯府沉寂得太久了。”

马车行至定北侯府门前时,正撞见谢云澜下马。他的银甲已换成常服,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的将军令,见沈府马车停下,他特意站在台阶下等候。

“沈相,沈小姐。”他拱手行礼时,目光在沈令妤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谢将军少年英雄,可喜可贺。”沈敬之回礼时,语气里带着长辈的温和,“改日老夫定备薄酒,为将军接风。”

“敢不从命。”谢云澜的目光又飘向沈令妤,见她耳尖微红,嘴角忍不住扬起,“今日事务繁忙,改日再向沈小姐请教。”

这句“请教”说得意味深长,沈令妤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按住手。沈敬之笑着打圆场:“小女顽劣,恐难当将军请教。”

谢云澜也不辩驳,只是笑着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沈令妤坐在车里,听着身后传来的鞭炮声,忽然觉得那半枚虎符在袖中发烫——他回来了,带着一身荣光,也带着满朝的瞩目。

三日后的庆功宴上,定北侯府的席位排在文官之首,仅次于皇室宗亲。谢云澜穿着镇北将军的蟒袍,腰间玉带熠熠生辉,与太傅、三皇子同席时,从容得像在自家书房。

“谢将军此战扬我国威,”太傅端着酒杯,苍老的手指在杯沿打转,“只是不知将军对北疆防务,可有什么长远打算?”

这话说得客气,却藏着试探。谢云澜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席间众人:“北疆需增兵三万,另设屯田司,让士兵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如此既省粮草,又能固边。”

“将军果然深谋远虑。”三皇子假笑道,“只是增兵三万,恐国库难支吧?”

“臣已算过,”谢云澜从袖中取出账册,“屯田三年可自给自足,初期只需拨银五十万两。臣愿将此次赏赐全部捐出,以充军饷。”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五十万两白银,相当于国库半年的收入,他竟说捐就捐?皇帝看着谢云澜坦荡的脸,龙颜大悦:“爱卿有此心,朕心甚慰!准奏!”

沈令妤坐在女眷席,看着谢云澜应对自如的模样,忽然想起他信里写的星空。原来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将军,也会在信里写些儿女情长的话。

宴至中途,谢云澜起身敬酒,行至女眷席时,目光与沈令妤相撞。他端着酒杯遥遥一敬,口型无声地说:“等我。”

沈令妤的心跳漏了一拍,忙低下头去吃菜,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坐在旁边的苏轻晚用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笑道:“还说只是合作?这眼神都快拉丝了。”

沈令妤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边关的星空。

庆功宴后,定北侯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送礼的官员从清晨排到日暮,连西域的藩王都派人送来宝马与美玉。秦风拿着礼单进来时,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神色:“世子,户部尚书送了位美人,说是他的侄女……”

“送回去。”谢云澜正在看沈令妤送来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指尖划过那行字,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告诉外面的人,定北侯府不收私礼,有事朝堂上说。”

秦风刚要走,又被他叫住:“把城东那座赏赐的王府,按沈小姐喜欢的样式整修。记住,要种满玉兰。”

秦风愣了愣,笑着应了声“是”。

谢云澜看着窗外的玉兰树,枝头已冒出新蕾。他想起沈令妤在城楼上含泪的模样,想起她信里的叮嘱,忽然觉得这满朝的风光,都不及她鬓边那支墨菊银簪耀眼。

沈府的书房里,沈敬之看着定北侯府送来的帖子,上面写着“明日巳时,恭请沈相父女过府一叙”。他将帖子递给女儿,指尖在“叙”字上点了点:“去吧。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沈令妤接过帖子,指尖触到上面的墨迹,仿佛还带着谢云澜的温度。她想起明日就能见到他,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欢快,像揣了只小鹿。

“爹,”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女儿该穿什么衣裳?”

沈敬之看着女儿难得慌乱的模样,忽然笑了:“穿你最喜欢的那件月白裙吧,衬得你像朵玉兰。”

窗外的月光洒满庭院,将玉兰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沈令妤握着那张帖子,忽然觉得,这场跨越烽火与朝堂的等待,终于要迎来花开的时刻。

而定北侯府的书房里,谢云澜将沈令妤的信小心地夹进《北疆舆图考》,与那半枚虎符放在一起。他走到窗前,望着沈府的方向,那里的灯亮得温暖。

“阿妤,”他轻声自语,“明日见。”

夜风穿过庭院,将玉兰的清香送进窗来,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相见,提前铺垫温柔的序章。京城的繁华与喧嚣,朝堂的算计与博弈,在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两颗跨越山海的心,在月光下静静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