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4)

除此之外,唐渊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他的手艺好极了。

对于唐渊来说,像番茄炒蛋这样初级的菜肴,几乎是不会上桌的。唐渊爱做饭,也会做饭,随便炒炒就是三个碟子五个碗。别说是一般的家常小菜不在话下,有了时间,唐渊还会弄个松鼠海鲈鱼、家常佛跳墙这样的硬菜。安安给我们看她家的晚餐:一个桌子上,糖醋小排,浓油赤酱,撒了芝麻并小葱碎;宫保鸡丁,红白相间煞是喜人;家常茄子,紫艳艳地汪了一层亮晶晶的油;干锅花菜,小锅爆炒,看着就干香爽脆;还有一大钵汤浓脂白的腌笃鲜。

我们“哇”成一片:“你们这是过年啊还是过节?腐败,太腐败!”

安安只是笑:“这就是家常菜,算不得什么。”神色里是掩不住的骄傲。

好吧,唐渊在做饭一事上,确实肯下功夫。

5

两人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安安确实被唐渊照顾得无微不至,连体重都胖了三斤。

所以,谁能想到,两个人竟说分手就分手呢?

真心的,听到两人分手的消息,安安的整个朋友圈都一片哗然。两人做了这么久的模范情侣,安安还时不时在微信里发男友的爱心便当,小日子蜜里调油羡煞旁人,怎么就分手了呢?

我们都说,嗨,两个人定是又不知道耍什么花腔了,那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还不如赌一赌安安这次会气唐渊多久。

可安安却平静地说,真分了,这次。

分手的理由很简单,无外乎那两个:心里有事,外头有人。而唐渊和安安算是两个都占全了。

其实要真仔细想想,唐渊与安安两人确实差异颇多。唐渊好静,是安静沉稳的性子,平日里的活动基本就是宅在家里,读书、做饭、沏茶、种花,连一株半开的玫瑰他都能有滋有味地侍弄半天。

安安可不行。安安向来是活泼好动的性格,平日里最不耐烦待在家。原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像安安这种周末一定要跑出去吃喝玩乐的妹子,怎么会老老实实跟着唐渊待在一起一天都不带动弹的。

两人也不是不迁就。都说爱情最初是火热,后来是磨合。起初唐渊也试着周末跟着安安出去玩。可不得不说,唐渊的作风太过老干部,连出去玩找地方,不是公园就是花卉市场,最多陪安安逛一会儿街,见到书店、超市、二手家居店,还忍不住往里面拐。

“我就是不明白了,”安安气急败坏,“好端端的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业余爱好跟我爸我妈似的。”

唐渊也是有苦难言,安安是年轻活泼的性子,就爱去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去什么二手“古着店”买vintage首饰啦,去动物园看新来的羊驼驼啦,新来了歌手开演唱会老牛×了得去听一听啦,最不济也要去朋友家里打牌唱歌,还一待就是一整晚。这样一天下来,先是逛一逛街,然后试一试新开的中餐馆,晚上再约上三五好友小酌一杯。累啊,唐渊真是觉得累,不光是腰酸背痛脚疼手疼,还心累。

“你说现在这年轻的姑娘家,都这么能跑能逛能玩能疯吗?”唐渊也不解,“可我就比安安大一岁啊,怎么倒感觉像养了个闺女似的?”

总之,两人的矛盾早就种下了。所以,当安安亲眼看到唐渊身边那个娇小娴静的姑娘时,除了失望愤怒,安安竟意外地生出了一种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的诡异解脱感。

但分手前的狂风骤雨,该来还是要来的。这么多年的感情走下来,安安早已经对唐渊形成了说不上来的依赖。安安曾经以为,纵然有过磕绊,有过争吵,但他们最后一定能够走到一起的。说老实话,安安本来也不是太过独立的姑娘,对于自己的人生也并无多少的野心。嫁给唐渊,成为唐太太,然后在唐渊的护佑下度过一生,是安安曾经以为过的幸福的终点。

而这一切,都被突然出现的娇小女生毁了。

安安如何忍得下这一口气。安安抓着唐渊的手,一时闹着骂他没有良心,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扔就扔,一时又哭着乞求唐渊不要丢下自己。

唐渊也不算顶没良心的,自知理亏,便任凭安安哭闹,一路收拾残局,丢了脸面也只默默忍着,只是对安安重修旧好的要求不置可否。

直到安安一路打到了娇小女孩的家门口,唐渊才忍不住发了火:“跟她没关系,我跟她只是同学,别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唐渊的眉心紧紧皱着,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是我拜托她冒充我的新欢,我只是想跟你分手。”

“跟我……分手?”安安蒙了,“为什么?”

“我早就想跟你分手了,”唐渊说,“你知道吗?我每次跟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己像提前做了爹,每天就只是给你收拾残局。”唐渊揉了揉眉心,“你想想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永远是我在付出,考试前替你复习,逛街时帮你付账,每天还要给你做饭。可你呢?你作为女朋友,究竟付出了什么?”

“可是这些……难道不是男朋友应该做的吗?”安安呆呆地望着唐渊,只觉得一夜之间,那个日夜亲密无间的爱人,陌生得彻头彻脚。“你看谁家的男朋友不做这些?你做了这些就吃亏了吗?”

望着陡然理直气壮起来的安安,唐渊只好苦笑:“是应该的,但是……”想了想,唐渊还是长叹一声,“你还是个孩子,可有些事情,你早晚应该明白的。”

“我想,等到有一天,你真的长大了,再去想爱人这件事吧。”在最后,唐渊这样对安安说。

6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安安几乎是一蹶不振。电话里她泣不成声:“不就是不成熟不独立吗?不就是不会做饭吗?这些和爱不爱有什么关系?他唐渊要分手就分手,干吗拿这种狗屁理由搪塞我!”

我们在电话这头听了,也只能沉默。毕竟爱情,归根结底是两个人的事情,谁也劝不了。

只不过,安安大概真的忘记了,爱情,本来就是产生在两个独立人格之间的事情啊。

……

后来,大概这件事情也过去了很久。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与安安都断了联系。一方面临近毕业,每个人都被各种考试、论文折磨得欲生欲死,实在再没精力顾及别人。另一方面,自从分手后,安安就几乎在朋友圈里销声匿迹,原本最爱热闹的安安,竟突然变得深居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默默疗伤。

所以那个午后,当我接到安安打来的电话时,心里着实纳闷了一阵。

电话那头,安安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情绪稳定,与刚失恋时的颓唐沮丧截然不同。电话里一阵寒暄之后,她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当年那盘番茄炒蛋,你能再教我一遍吗?”

“怎么突然想学做饭了?转性啦?”我打趣。

谁知电话那头安安却轻轻地笑了:“是啊,爱情没了,日子还得照过啊。毕竟,我要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以后还能去照顾谁呢?”

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在总是刺刺啦啦信号不好的电话里,我终于同她完成了她人生中做给自己的第一顿晚餐:油锅放油,小蒜切片,等油锅微热后放入鸡蛋并搅碎,点一点生抽,滴两滴陈醋。放入切好的番茄与木耳,翻炒后,最后大火收汁,放入新鲜翠绿的小葱叶子。

我坐在房间里,听着她那边的兵荒马乱,时不时地,她抓起电话问我,盐该放多少,糖会不会太多。直到最后,一切的声音回归平静,她抓起电话对我说:“成功了,我会做饭了。”

童话落幕,锦衣玉食的小公主终究还是要回到琐碎的日子里,学着失去依靠后自己生活,学着在生活让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依然能给自己端上热气腾腾的饭食。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爱情就像安安曾经给我们看过的爱心大餐那样,颜色鲜明却终会褪色。可到了最后,我们依然还会有一盘最简单的番茄炒蛋,那是我们最后的依赖。

番茄炒蛋做法:

1.番茄洗净切块,小葱切碎,蒜切片备用;

2.取一只干净的碗,打碎两只鸡蛋,顺时针搅匀;

3.油锅烧热,放入鸡蛋,炒至鸡蛋凝固变黄后盛出;

4.锅中放入蒜片炒至金黄,放入西红柿炒至发软出汁;

5.倒入炒好的鸡蛋,放两滴生抽、少许盐、糖调味;

6.焖5分钟盛出,撒上葱花即可。

爱情无非是这样

虽说现如今在爱情面前连物种都不是问题了,更何况国别之差。不过在英国这么多年,异国恋人真不算常见,仔细想想,真正修成正果的,我也只见过这一对而已。

小罗原名罗伯特,是我教过的英国学生。

其实也算不上教,只不过日常里教他些简单的中文对话,顺便点拨一下他写的和鬼画符一样的中国字而已。

罗伯特正儿八经的专业是地质学,年纪比我还大几岁,但他一直嫌自己的中文名不够中国味儿,所以擅作主张改成了小罗。

这一听就是中国大街上俗烂到家的名字,也就他还沾沾自喜:“你看书里你们中国人都喜欢叫小某,小明、小强、小红、小张,所以我叫小罗,有中国范儿!”都怪这万恶的教科书,我真不好意思跟他说这名字在中国撞名比撞衫还严重,不过随他去好了。

罗伯特遂降格小罗,真不是我存心占他口头便宜。

小罗热爱中国文化其实是被他女友逼的,哦,现在得叫老婆了。

小罗的老婆小满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来英国三年多,英语还是一股玉米渣子味儿,忒实诚。当年两人认识也是因为小满去语言中心补习英语,小罗那时在当义工,恰好负责小满那个班的口语课。一来二去,小满的英语不见进步多少,两人倒是日久生情。

我认识他俩的时候,两人已经谈了两年有余的恋爱,时间虽不算太长,但小满已经把小罗治得俯首帖耳,据说罗伯特这中文也是在小满的强烈要求下才来报的名。

在刚入学的时候,老师鼓励每个人都讲一讲为什么要学汉语。这是例行的规矩,绝大多数人的理由不过是“我热爱中国文化”一类中规中矩的答案,唯独小罗的理由够奇葩:“因为我女朋友说她爸爸妈妈不会说英语,所以要我学好汉语,还要学用筷子,然后我才能讨丈母娘欢心,然后才能娶媳妇。”

小罗说得一脸严肃理直气壮,一边旁听的我直接笑喷。

不过在见丈母娘之前,小罗还得老老实实学好中文。

学校每周有两节汉语课,小罗场场不落。每次看小罗一脸菜色地跟方块字打交道,我都会油然地升起一种风水轮流转的变态快感。

想来小满也颇有同感,毕竟她受英语的压迫比我更甚。于是每次送小罗来补习班的时候,小满脸上都挂着舒爽满足的笑“好好学习啊,晚上给你做好吃的”,端的是居心不良的样子。

不过小满并不糊弄小罗,每回小罗上完汉语课,家里的晚餐就要比平时丰盛些,算是犒劳与激励。

在这里不得不感慨小罗是有口福的,小满虽说英语不咋地,但菜做得却是地道极了。

我与小罗、小满都算熟悉,有时候课下得晚了,我也能有幸厚着脸皮去他们家蹭顿豪华大餐。一年多来,我吃过的好菜不胜枚举,什么叉烧牛排、手撕鸡,小满不仅爱做更会做,中餐西餐样样手到擒来,连摆盘都美轮美奂,颇具大厨风范,每次都能让我吃得满嘴流油。

只是小满最拿手的一道菜既不是中餐,也不是西餐,而是个不中不洋的大杂烩:牛肉用肉锤打松,切成小块的牛肉粒,用蚝油、生抽、红酒、食盐、淀粉抓匀放在冰箱腌渍一整晚,第二天拿出来撒上黑胡椒、香草再腌渍片刻。爆炒洋葱丝与牛肉粒,最后放入新鲜的口蘑同炒。临起锅前撒上香菜、罗勒叶,异香扑鼻。

这菜妙也妙在它的不中不洋:明明是中式的酱料做法,却炒出了西餐的味道;明明用了西餐的香料,可入口却还带点中餐的回味,就连最后撒上的装饰也要拿田间地头的乡土小香菜和西餐里的惯用香料罗勒叶做混搭。这样绝妙的搭配,也就是小满这样古灵精怪的才能琢磨出来吧。

可当我跟小满提起这道菜,小满却神秘地眨眨眼:“这道菜可不是我发明的,真正的大厨可是我家那位。”

小罗?这下我可真是惊讶了。小满会做饭是公认的,小罗只会享福也是众所皆知。认识小罗这么久,我自认很清楚他那一手糟糕的厨艺。这样一个连意面都能煮夹生的小罗,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创意菜品?

“是真的。”看出了我的怀疑,小满强调,“还多亏这道菜,要不然我俩早分了。”

要说小满刚和小罗眉来眼去那会儿,也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姑娘。那时候小满刚和小罗搬到同一间公寓,别误会,一人一屋,但生活上的琐事还是要共同面对。

摆在两人面前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吃饭。

那时候的小满可没有现在的好手艺,别说川菜、粤菜,中餐、西餐,连最基本的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小满都做得磕磕绊绊、勉勉强强。小罗的手艺更别提,出生在有名的黑暗料理国度的他,能煮碗意大利面就算他天赋异禀。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小罗与小满最棘手的问题莫过于每天吃什么。两人试过了超市里缤纷琳琅的比萨、炸鸡、印度咖喱饭之后,忍无可忍的小满一拍桌子:“自己做!”

对于吃这一点,小罗真没有过多的要求,用小满的话说,小罗已经被这个国家粗粝的食物磨炼得没有正常味觉了。连学校食堂里1.5镑一盒的三明治都觉得好吃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味觉和未来。这更加坚定了小满自己做饭的信念,想着怎么也要让小罗这土包子见识一下我中华料理的博大精深。

不过自己做说起来容易,但真捣鼓起来没几个月的鸡飞狗跳是练不出一手好厨艺的。

起初,小罗还兴致勃勃地看小满折腾,对于小满时不时捧过来的奇奇怪怪的食物,比如完全焦黑的煎鱼,或者放了太多辣椒的土豆丝,虽吃得也是愁眉苦脸,但好歹来者不拒。

可没想到,小满的手艺眼见一天天好起来,小罗却开始无法忍受小满的爱心便当。

当两人热恋的激情散去,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口味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