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505年,佩雷特季,法莫诺斯月,第三周
撒哈拉
清晨,万道红霞冲破层层淡薄云雾,挥动着神奇的画笔,浸润了东方的辽阔天际,蓝黑色的绸缎渐渐被紫金色的彩霞点燃照亮。在那天地相接的远方,巨大的索卜代特星正凝视着重峦叠嶂的沙丘,犹如一颗孤寂悲伤的眼睛。
此时正是尼罗河的苦水之际,想要乘船逆流北上,难于上青天。因此最快最好的办法便是走旱路,穿越荒无人烟的沙漠,尽快返回故土,可沙漠中的一切时而变幻莫测,时而危机重重,能不能平安返回家乡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撒哈拉的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沙窝低矮缓直,曲线柔美,丘脊平滑流畅,波澜不兴,迎风面沙坡似水,背风处流金如泻。
天光云影之间,处处翻滚着金色的涛浪,世界上下,皆是一片鲜艳的明黄。
除了车铃叮叮当当的的声响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中回荡,四周尽是无边的寂寥。
马蹄声滴嗒嗒,旋律和谐动听,一排排整齐秀美的梅花蹄印,拓踏在金黄柔软的细沙之上,缓缓前行。
马车颠颠簸簸地行驶了两天两夜,相继穿越了无数巍峨宏大的建筑与翠绿静谧的河谷,已然到达了撒哈拉的深处。
孤独前进的马车如一叶扁舟,运载着茜塔瑞一家四口,遨游在浩瀚无际的沙海里,永无尽头。
在这乏味而寂寞的行程中,茜塔瑞触摸到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壮和凄清。
茜塔瑞早早习惯了京师街市柳巷的繁华和宫廷歌舞升平的喧嚣,却偶然沉浸在沙漠行进路上消沉暗淡、漫无边际的煎熬之中,她的心境似乎瞬间陡然骤变。
她轻轻掀开了马车的帐幔,向外远眺,见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眼前是广袤无垠的流动沙海,两天来不见一丝人烟,不闻一声语响,只守着这漫无边际的满眼黄沙,心中更是平添了一份无趣。
此时此刻,哈蒂在茜塔瑞温暖的怀抱中睡得正香。纳荷西则在芦苇摇篮中吮吸着手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塞索斯特里斯和茜塔瑞,脸上挂满了清纯幸福的微笑。
茜塔瑞注视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如若珍宝,然而心中却莫名奇妙地忐忑不安起来。
她悄悄对丈夫低声道:“你说我们在沙漠走了这样久,这伊斯纳怎么还没个影儿呢?”
塞索斯特里斯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儿道:“亲爱的,你急什么,咱们这才刚走了多久啊?现下正值伊特鲁的枯水期,船只无法通航,除了陆路回乡,我们也别无其他选择了!长途跋涉虽然艰辛,但好歹我们还坐着马车,你看那几个奉旨护送咱们的士兵,不比咱们更加辛劳么?”
茜塔瑞点点头,唉声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我现在只期盼着能带两个孩子与你平安回家,能再次目睹那美丽的村寨,青翠的山岗,见到亲朋好友和街坊近邻们安然无恙,我便心满意足了!”
“你就放心吧,这个小小的梦想还难实现?”塞索斯特里斯和蔼笑道。
茜塔瑞听了丈夫的安慰,情绪稍稍平和,会心一笑。
霎时,远处打头阵的祭司长霍尔吹响了号角,那扣人心弦的号音在大漠中绵延,打破了周遭的平静。车夫闻讯立刻勒住了缰绳,马儿跳跃了几下,便停住了脚步。茜塔瑞与丈夫随着马车的惯性左摇右晃,身体大幅前倾,情形格外惊悚。
沉沉睡去的孩子们受到了无端的惊吓,止不住哭闹了起来。
茜塔瑞忙把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哄着,心悸道:“你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
塞索斯特里斯在妻子的催促下,下车一探究竟,只见其中一个卫兵恭敬的打了个千儿道:“估出,祭司长大人预测午夜时分方圆两千肘尺的距离内,都会遭遇严重的沙尘暴侵袭,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客栈安顿下来,避过这场沙暴,等一切风平浪静,才能继续启程!”
塞索斯特里斯疑惑不解:“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夜里就会有沙尘暴呢?”
“这个您就不懂了,像您平时居住在城市或者乡镇里,天气情况都相对平稳,可像我们这些经常跟随陛下的部队行军的卫兵们都明白,这大漠的气候可是非比寻常,稍有个风吹草动,天儿说变就变,更别提这刮大风的季节了,沙暴是赛特神,说来就来!”卫兵礼貌地笑道,“祭司长大人那里有一个神准的天象仪,这小东西是众神赏赐的,它说什么可准了!”
塞索斯特里斯心中泛起了波澜,心虚道:“估出,我是庄户人,不懂这些,你说怎么样便是怎么样吧!”
小卫兵随即展开了地图,用手指指点点,若有所思道:“看样子阿蒙神还是很眷顾咱们的,前方不远处便有一片绿洲,绿洲中大多有村寨,我们去那里找家客栈借宿,不知您意下如何?”
“好,我们就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只是这事关乎公主殿下的安危,还请估出务必谨慎!”塞索斯特里斯斩钉截铁道。
“得嘞,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您就等着请好吧!”小卫兵大包大揽道。
卫兵兴高采烈地跑去,凑到车夫耳边,对他小声低语了几句。
不久,车轮再一次慢慢转动起来。这次,马车头调转了方向,伴随着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一路西行。
暮色沉沉之际,在大漠西缘,可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水潺潺,沿着沙沟,蜿蜒西去。河流两岸随处可见的沙柳胡杨,挺拔苍翠,盘根错节,状若蟠龙。
马车继续行驶不远,就来到了一片水草丰茂,绿荫浓浓的绿洲。一排排砖石垒起的房屋,掩藏在挨挨挤挤的树林里。
此时天色渐晚,乡下人家灯火辉煌,犹像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镶嵌在荒凉的沙漠之中,与天幕中闪闪发亮的星辰遥相辉应,为这死气沉沉的撒哈拉,增添了栩栩生机。
茜塔瑞被沙漠绿洲这安逸幽沉的美景,深深地吸引。荒漠之行纵使再百无聊赖,来到这有人间烟火气息的绿洲也怡然自得起来,这也算是让茜塔瑞获得了些许心灵的慰藉。
随行的士兵用手向前轻轻一指,满怀兴奋道:“夫人快瞧,我们马上就快到了!”
“阿蒙神显灵了,他终于保佑我们暂时安全了!”茜塔瑞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一眼望去,喜出望外道,“真是有劳大家了!”
在一片繁茂胡杨林的背后,便有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
雪白墙壁,灰色砖瓦,门窗精致,围栏低矮,这倒是像极了瓦塞特城的民居,让茜塔瑞万分欣喜的同时,倍感欣慰。
车刚停,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笑脸儿相迎地凑上前来,一照面儿,就对茜塔瑞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极为殷勤客套。
他那一身精致的亚麻衣衫,足以显示老人的富有,那尼罗河般清澈的眼眸,更象征着他的善良和值得信赖。这打眼一看,客栈掌柜是一位极好相处的人,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几人便熟识了。
他们彼此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了解,老人得知茜塔瑞夫妇一行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就为他们安排了最为宽敞舒适的房间,又热心地备下了丰盛的饭菜。
酒过三巡,老人与茜塔瑞一行山南海北的侃谈起来,滔滔不绝。或许是沙漠里常年的冷清孤寂,与世隔绝,让这位掌柜子形成了极为热情好客的性格。
茜塔瑞握住了掌柜子的手,连连说着感激的话,又掏出两个德本黄金作为酬谢。
老人难为情地笑道:“这都是应该的!夜深了,既然大家都累了,那就好好安歇吧,愿阿蒙神保佑,明日大伙儿启程时一路顺风!”
言罢,他们互相行过礼道了别。
塞索斯特里斯夫妇一行,经过几天的车马劳顿,终于安生了下来,此时,夜阑人静,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
茜塔瑞宽了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盘着腿儿边给两个孩子喂着奶,边用轻缓又极富感染力的嗓音轻声哼唱着优美的摇篮曲。孩子们在周围一片安然闲适的环境中,听着柔和的歌曲,很快就沉入了甜美的酣梦。
茜塔瑞这才轻轻亲吻了两个孩子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放在了芦苇摇篮里。她不经意间望向窗外,刚刚还星罗棋布的夜空,现在竟是看不见一颗星子,周遭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儿生的气息,只有无尽的黑暗。
茜塔瑞已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忐忑道:“夫君,自我带公主出宫到今日,一股不祥的预感始终笼罩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此行路遥,也不知是祸是福啊!”
“行了,你别总想太多,事情总会往美满的方向发展,你要相信呐!”塞索斯特里斯平静地笑道,“咱们还是早点儿歇息吧,明天一大早儿还要赶路!”
茜塔瑞闻语,也不再争辩,她静静平躺在丈夫身边,无所事事。塞索斯特里斯因连续好几日过度疲劳,不一会儿也睡得香甜。
只有茜塔瑞一人,听着丈夫那一声声深沉的鼻鼾,呆呆地望着窗外漆黑阴沉的景色。在这个既无月光,亦无星华的漫漫长夜,恐惧感油然而生,不禁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午夜过后,在朦朦胧胧的意境中,茜塔瑞听闻一阵阵狂风自沙漠深处呼啸而来,于耳畔不停回响。大风瞬间卷起飞沙走石,用力拍打着门窗,吱吱呀呀作响,犹如鬼哭狼嚎,又似饱受冤屈的鬼魂在大漠深处放声哭泣,一股股瘆人的暗流在天地间盘旋,仿佛在迫切召唤着什么东西或人潜入冥界。
茜塔瑞害怕地紧闭双眼,将身体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不断安慰着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小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而,客栈周围不知不觉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茜塔瑞隐隐感觉,好似有人在蹑手蹑脚地房前屋后鬼鬼祟祟地搬搬运运。
她依然胆怯地蒙着头,不敢起身去一探究竟,心想:这节骨眼儿上,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吧!
直到房间里烟雾缭绕,裹挟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焦炭气味,刺激了茜塔瑞灵敏的嗅觉。她才立刻警觉地推醒了丈夫,厉声道:“快醒醒,这屋子有点儿不太对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怪事儿吧?”
塞索斯特里斯有气无力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冷不丁的向窗外望去,随即看到了团团滚滚浓烟,像魔爪般透过窗子的缝隙伸进房屋,如一张巨大的网,顿时将整个客栈包裹其中。
他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大声一喊:“不好了,走水了,客栈走水了!”
茜塔瑞瞬间慌了神儿:“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们自始至终都受到了诅咒!”
塞索斯特里斯心急如焚道:“都这般田地了,你还有时间说风凉话?还不赶快抱着孩子们出去,小心黑烟熏死他们!”
茜塔瑞眼疾手快,一把抄起芦苇摇篮,健步如飞地向门外奔去。
塞索斯特里斯紧随其后,三步并两步逃到了开阔的空场上。惊魂未定的他们瘫坐在枯黄的草地上,遥望着被冲天火光渐渐吞没的客栈,夫妻俩震惊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抱在一块儿,失声痛哭起来。
“和你们一路走来的随从们都已经安静地去了,说来你们还真是命大,姆们如此精心策划的火灾,竟然让你们逃了过去!”一个低沉诡异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听闻这愤怒的吼叫从身后传来,茜塔瑞夫妇惊恐地回过头。
只见六个身披黑袍黑褂,面带黑纱的大汉将他俩团团围住,十二只眼睛如豺狼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茜塔瑞夫妇,泛着凶光。
大汉们高大威猛,膘肥体壮,每个人均手持火把、长矛、短剑、匕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茜塔瑞见状,虽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强装镇定,质问道:“你们到底是——是谁?”
“哈哈哈!姆们是谁?”大汉得意的笑声震撼天地,“你们居住的客栈就是姆们几个烧的,你说姆们是什么人?”
茜塔瑞恍然大悟,他们是这沙漠里靠抢劫路人和商贾为生的土匪,在这渺无人烟的荒漠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有人能给他们伸出援手,况且保护他们的卫兵也都这火灾中遭遇不测。
茜塔瑞自知轻重缓急,君子不吃眼前亏,于是忍气吞声地跪在地上,服了软:“几位老兄,看在我们是贫苦老实人的份儿上,行行好,就饶我们一命吧!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会如数给。”
“银子?你觉得姆们常年在江湖上烧杀掠抢,会缺你这点儿臭钱?”其中一个壮汉站出来,挑衅道。
“那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茜塔瑞发狂。和这帮土匪讲道理,似乎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听说,你的女儿可来头不小吧?把她留下,你们几个麻利儿给我滚!”另一个大汉掐着腰,一撇嘴,趾高气扬道。
茜塔瑞与丈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问道:“我们的身份你们怎么会知道?”
“姆们几个为什么不晓得?”壮汉们挥舞着刀剑长矛,阴险地笑道,“得了,不跟你兜圈子了,姆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果不按照我们的命令做,这些兵器可不会给你们留情面的!”
“你们究竟是受何人指示?”塞索斯特里斯怒不可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忘了,你们都是陛下的臣子,我们手上的可是陛下与王后主子的亲生女儿,你们谋杀公主,无异于谋逆,是欺君大罪,会遭上天谴责,会受众神报应的!”
“是么?姆们早就不记得自己是图特摩斯的什么臣子了!想当年他靠着不择手段登基问鼎,身上背负了多少血债和冤魂,现在他女儿去当这替死鬼,也不过是血债血偿,我们怎可放过报此血海深仇的最佳时机?”大汉们冷嘲热讽,口吐芬芳,“念你跟这场争斗毫无瓜葛,姆们就发发慈悲,只要你对今晚之事守口如瓶,便留你家人一条贱命,但是慧贞公主,今夜必须去阿努比斯的冥王府报到!”
塞索斯特里斯怒火中烧,他生性喜武,又练过不错的把式。趁壮汉们一不留神,他挣脱了众壮汉的束缚,高高飞起一脚,三下五除二,就将其中一个壮汉压倒在地,大发雷霆道,“不可能,我妻子受圣上之托照抚公主,公主就是我们的亲生骨肉,你们今天要敢动公主一根毫毛,除非从我和茜塔瑞的尸身上跨过去!”
“好啊!真是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拿了鸡毛就当令箭!今儿弟兄几个就给你一个报效皇恩的机会!”又一个壮汉轻蔑大笑道,“你手无寸铁,还不就犯,真别怪我们不客气!”
“来呀,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狂魔,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正义是怎样战胜邪恶的!”塞索斯特里斯义正言辞道。语毕,那极富力量的拳头如雨点儿般击落在大汉们的身上。
壮汉们急红了眼,抡着大刀、短枪、铁棍、木棒和长矛蜂拥而上,七个人立时扭打成了一团。
塞索斯特里斯紧靠着他年幼时习得的功夫,左躲右闪,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徒手同六个壮汉展开殊死搏斗。他虽然心里明白,这也许就是死路一条,但他奋力一搏,兴许还能为家人赢取一丝生的希望。
眼见斗争的残酷,耳闻刀剑碰撞摩擦的叮叮咣咣,茜塔瑞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她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夫君,别打了,咱们赶快逃命吧!”
塞索斯特里斯深情地看了一眼妻子,大义凛然道:“别管我,带着孩子们快走!”
与此同时,一根长矛已刺进了他的手臂,即刻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液涓涓流出,染红了衣衫,塞索斯特里斯强忍着剧痛,仍顽强抗争,都来不及与妻子说些告别和宽慰之语。
忽然,树林里窜出一道黑影,拽着茜塔瑞的胳膊,低声道:“快点儿,时间已经不多了!”
茜塔瑞对当前形式的严峻心知肚明,也许再晚一刻,她们一家人都会命丧黄泉!即便有再多不舍,也要为了公主的安危而顾全大局,这就是她的天职和使命。可这般匆匆忙忙地与丈夫离别会是永别吗?茜塔瑞已然顾不上考虑那么多,挎着篮子,拔腿就跑。
“老大,那个嬷嬷和同伙儿带着慧贞跑了!”一个壮汉指着夜色中逃之夭夭的两个人影儿,焦急道。
“由得她去!反正姆们的人马兵分两路,总能抓住他们,并且杀了公主!一个弱女子能翻起什么浪花,咱们还怕没有好戏看?”当家的壮汉似乎杀红了眼,自信满满道,“姆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干掉眼前这个不知死的人!”
因大漠夜间异常寒冷,又经过长时间残酷的厮杀搏斗,塞索斯特里斯身负重伤,所有热量又已经丧失殆尽,全身无力,面对壮汉们依旧势如洪水般猛烈的进攻,也只得愿赌服输。五个壮汉趁机制服了他,并用绳索五花大绑,一把将塞索斯特里斯推到了首领跟前。
当家壮汉不假思索道:“弟兄们,将他即刻处决!”
塞索斯特里斯在盛怒之下,鼓足勇气,拼命挣扎着直起身,义愤填膺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今儿我就算陪着公主一起去见阿努比斯,也要死个明白!”
“哪儿那么多废话?”当家壮汉忍无可忍道。语毕,他顺手将一把锋利的月刀甩到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蒙面跟前,喝斥道:“快啊,我要亲眼看他在我面前身首异处!”
蒙面人双手握着月刀,哆哆嗦嗦地比划着,迟迟不肯动手。半晌,他把刀一扔,几乎瘫坐在地上,吞吞吐吐道:“老大,在下愚见,不如留他个全尸吧,毕竟咱们也是从他人之命,和这个人素不相识,也并无仇恨!”
“你今儿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当家的壮汉茫然道,“得了,我给你这个面子,依你说的办,用这壶毒酒结束他的生命,这回你总该下得去手了吧?”
“是,在下遵命!”蒙面人无可奈何道。他端着当家壮汉塞给他的酒壶,谦卑地行了个礼。
塞索斯特里斯的双手双脚被紧紧地束缚,任凭他如何用力挣脱,终究是无济于事。三个壮汉强行拉拉扯扯,另一个壮汉托住他的下巴,蒙面人则硬着头皮把龙葵毒酒一滴不剩灌入塞索斯特里斯嘴中。
弹指间,龙葵毒酒已然通过塞索斯特里斯的喉管儿,侵入他的肌体,漫入了他的血液,渐渐麻痹他的神经,进而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塞索斯特里斯撑不住身子,气息奄奄,迎面栽倒在地上。临了时,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似乎在呼唤着那遥不可及的公平与正义。
当家壮汉见塞索斯特里斯死相惨烈,内心也隐隐闪过一丝愧疚之感。但他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见惯了生离死别,这点小事儿简直不值一提。敌人在自己眼前败下阵来,自己同时完成了主子交待的任务,这或许更值得庆幸。当家壮汉心底最后一抹善良,也随着邪念的再度浮现,而烟消云散,他只是骄傲地丢下一句话:“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是你的下场!”
蒙面人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他亲眼目睹着自幼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兄弟如流星般悄然无声地陨落,这份打击可想而知,他心里自然清楚,今晚对朋友欠下的债,该用一生的时间去偿还。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刚刚趁机放进酒壶里的解药可以帮助塞索斯特里斯度过险境,令他死而复生!
转眼间,周遭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当家壮汉到底还是做贼心虚,见势不妙,他草草命令道:“快将他的尸身拖进树林,姆们赶紧离开!”
黑夜如风,吹灭明亮的光,悲凉徘徊着,于漫漫冷夜里,等待着光明的重新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