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看了周兴平一眼重新坐下,拿起账本继续看。
很明显周兴平刚取得一点成绩膨胀了,都忘了机遇与危险是并存的道理,水清可不惯着他的自尊心。
她心里坚定的念头便是,努力为三个孩子规划将来的目标,以便周家真的有什么事了,兄妹三人依然能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这里又不是法治社会,谁能保证自己家,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平安呢?
俩人争执的风波消散,周兴平也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蚕茧子。
“这就是可以织成锦缎的蚕丝呀?”周兴平拿起一个蚕茧,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感慨的问。
“爹,这只是蚕茧还不是丝呢!要变成丝还要一个步骤,看来咱家要请人回来缫丝了!”稻香一脸扫兴的说道。
“咋,你们没学抽丝呀?”周兴平惊讶的看着闺女。
“三舅,俺们姐俩也想学呀!可是缫丝是秘密的活,人家都有固定的人关起门来做,俺们想学都不知道怎么学,”柳叶脸上也是沮丧和失落,自己亲手独立养出来蚕茧做不成丝,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傻丫头,她们当然不可能教你们缫丝呀!缫丝是每一家最核心的步骤,也是赚钱的关键第二步骤,这一步由我亲自带你们学,”水清笑呵呵的拿着布袋走进来说笑。
“娘你会缫丝?”稻香怀疑的看着她母亲。
水清给了姐俩一个神秘的眼神,“你们把蚕球子都送去坊子那边的锅屋,我拿个东西就来了。”
“妹妹,三舅母怎么会缫丝的?”柳叶激动的问稻香。
“我也不知道呀!我从来没听我娘说过呀!”稻香扭头看向她爹。
周兴平摸头傻笑道:“俺也不知道,不过你娘会也不奇怪,水家湖那边的族大的厉害,那边的妇人们都是家里养家的顶梁柱,有人会养蚕织丝也很正常,别忘了你们养蚕还是你娘提议的呢!”
稻香一想也是,像她只在书上听过蚕,还从来没见过呢!只在去年到了云城,才真正亲眼见了蚕是什么样的。
“俺们快搬东西去坊子,”柳叶高兴的端起筐,催促稻香搬东西别耽误时间了。
水清在屋里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堆木架里找到一个仿小版的纺丝小架子,出来飞快的朝坊子跑去。
“三舅母,这是纺线架吗?”柳叶好奇的围着水清看。
水清把拿来的小架子,固定在一个大水盆跟前,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这是缫丝架,一会专门拉丝头用的,一般好厉害的缫丝手凭着缫汤,用筷子一眼就能精准的缫头上来,我是一个半调子,只能借助外部的工具完成了,以后精不精就看你们姐俩的本事了。”
稻香听完,盯住她娘的木架子看的目不转睛。
“好了,”水清把一个圆圆的白玉子,扣紧在延伸出去的支架上,架子下是一口不大的锅,这样的锅一并排有二十多口的样子。
“今天我教你们做一个缫丝,还有一个做棉夹冬被衣,学了不一定藏着掖着的,缫丝是好累人的活,兴平去把火烧起来,”水清拍拍手舀了大半锅的水,盖着烧开,然后抓了两大把蚕茧扔进锅里盖了十多分钟。
稻香跟柳叶极其好奇不已,姐俩眼不错的看着锅里的变化。
“蚕球子下锅前一定要摘干净了,鲜的可以等水开了,下锅泡透盖上闷一刻钟,干的需要跟水一起煮开,因为干的胶放太久了,不烧火化不了胶。”
“下锅的球子软化了,用这个软硬适中的小缫子,在锅里这样轻轻的缫乱丝上来,一直缫到变成一个丝拉扯着了,然后看见锅里的水了没?”水清说着转身,丢了一枚洗干净的铜钱进锅。
“这是为什么呀娘?”稻香看了好奇不已。
“这是为了看缫丝汤好不好,好的缫丝汤是清明白透若有若无的絮状,盛进透明的碗里能看到胶,你们姐俩记住我的话,这缫丝汤是可以卖给贵人们喝的上好补品,它在药方子里是有典籍记录的。”
“也就是说你缫完丝了,水别丢了用林子里摘回来的花瓣晒干,加点果脯进去,制成美容养颜的茶,卖给各大茶楼里,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它也可以直接煮了喝,适合读书的学子们明目用,也可以洗脸洗眼睛等……”
稻香柳叶听完,两个眼睛亮的跟个太阳似的,柳叶还忍不住问道,“三舅母这水真有这么好呀?”
“‘解渴第一汤,一丝拔千斤’”的功效,可不是白说的,”水清给了一个你们都记住的神色。
两个姑娘头点的捣蒜似的,用力的点点头表示牢牢的记住了。
“刚才的步骤我做的你们记住了吧?现在开始我们正式缫丝了,”水清一只脚踩着架子下方脚踏。
拿出一根长长的稻草芯,在锅里绕了一下,拉起四根丝头捻了一下,接着穿进白玉孔里勾住,闲着的手摇起手柄,锅里细细的丝很快缠绕了一圈在缫架上。
“真的抽丝出来了姐!你看真的有丝了!”稻香在她娘缫丝的那一刻屏住了呼吸,只见缫架上真真切切有丝了,她忍不住激动的抱住柳叶大笑起来。
“嗯,真的是丝呀!”柳叶蹦跳着高兴的不知怎么好了。
周兴平睁大两个眼睛努力看冒气的锅,这在他的认知里,简直是天书一般的存在。
水清侧头看着三人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漏勺捞起蚕球放进盆边温水盆里,手松开摇柄脚踩踏子,缫车转动的非常的快,盆里球丝一圈一圈的被剥离出来。
“娘,你怎么还要过冷水呀?我记得秋娘说过,她家都是用热水的呀!”稻香看了不解的问道。
“放冷水里缫出来的丝更有韧劲,热锅里的丝把握不住火候,煮的太过了容易把胶煮完了,丝上没胶干了一扯就断了,岂不是白浪费功夫吗?给你们来缫吧!”水清对两个姑娘招手道。
“俺先来……我……”稻香跟柳叶争着要上去体验,最终还是柳叶抢了先。
水清看了摇头笑,看了姐俩缫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她舀了缫汤喝一口也没觉得特别好喝。
“现在我给你们姐俩介绍一下缫架,免得你们认识却说不出名字,“看见这些箸了吗?它们都是用来在锅里找丝头用的,叫‘索绪’。”
“你们看到这个架子叫‘缫架’,这是我叫木匠改进过的,手摇的那个靶,是为了两丝到五丝用的,手摇捋丝能很好的掌控力度。”
“平常十几二十丝的或者到五十丝的,就用脚踏的缫更合适,织锦用的丝有粗有细,要求的架子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有单独的手摇缫架,也有脚踩的缫架。”
“看见这个在水盆上方,伸出来的白扣子了吗?这里原本是放铜钱的,我给改进用了白玉石扣子,主要为了缫车过快不会被挂丝,穿过扣孔经过鼓轮子、添架子,往后这个就是轱辘框,这样泾渭分明的装架,是防止缫出来的丝重新叠压缠在了一起。”
“看轱辘架这里,是不是空了一大块地方?这里是放碳盆用的,目的就是从锅里起丝开使,到架子上那一刻,底下的火盆就开始工作烤干丝框上的丝了,也就是说你这边丝缫完,那边马上就能拿下架子,不用费事拿出去晾晒的。”
柳叶张大嘴巴,“这么方便吗?”
“你只看到了方便没看到准备工作吗?缫出来的丝,干了还要整理滚土出来,只有成品丝才可以染色织锦,这里有多少的工序心血才能出来一匹布,你们在云城的时候,没发现丝税也很重吗?”水清叹了一口气问闺女。
“啥?俺们辛苦不睡觉养的虫子,弄丝也要给税吗?”周兴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要给,我们这里不是地理优越的江南,所以偷着养没事,像江南一带家家户户都养,丝税比你打鱼的鱼税都重,你不明白蚕丝织锦的贵处和抢手程度,”水清说完拿掉框架出来走到门口,把框架上的丝在旁边的盆里滚了一圈,然后拿到通风口晾晒一会。
“娘你这是做什么?”稻香看了好奇。
“增加丝的坠度呀!一会晾晒好了就能下缸染色了,”水清说完进屋坐下,从筐里重新挑拣蚕茧出来。
“要挑这种个头大的,这叫双宫茧因为有两个虫的,要缫丝的,得小的单宫的里面是一个虫的,你们姐俩别搞错了,双宫的尽量别缫丝头太多了不好弄,兴平再烧水出来,”水清端起挑好的蚕茧起身准备再次下锅。
周兴平麻溜的坐下烧火,看稀奇一般看着水清忙碌。
锅里的水变温后,水清把挑好的蚕茧倒进去,又倒了一大勺碱,两样加好就是彻底等煮开了,等的期间,她又拿出一个大弯架子固定在水盆跟前。
在滚水要开不开间,兑了一盆温水出来,然后把煮开的蚕茧捞出来倒盆里,蹲在盆跟前,手在盆里不停的拉扯煮过的蚕茧。
直到一张漂絮状的大蚕网浮在水面,在从水里拿出来套在开茧弓上,如此反复的这样做,一张弓上套了有十张左右。
水清把蚕网取下来拿出去晾水晒干,至于蚕茧里面的虫都给收集起来,准备拿到府城酒楼给卖了,这是一道有蛋白还不便宜的好菜呢!
稻香柳叶就像被人砸了脑壳,出门学了快一年了,什么苦累都吃了,回来自认为学的家人都不会,没想到真正深奥的还在这里呢!
“三舅母,你是如何会缫丝的?”柳叶崇拜的看着水清问。
“当然看书里写的呀!不然舅母为何督促你们学认字看书的?还有这缫丝最开始用山泉水做的,后来经人发现不如河水,再后来发现需要流动的湖水为上佳。”
“还有你们得晓的,缫丝分为“生、熟”两种丝类,我今天教你们做的丝便是生的,熟丝需要暴晒几日,做前还需得用盐水侵泡出来才行,”水清看向两个忙碌的姑娘介绍道。
稻香跟柳叶眼里闪过无数的求知欲,同时点头表示清楚明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