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子?你……啥时候到的呀?”周兴平一早起来打开门,门口站着缩手缩脚的翠红,以及她半人高的儿子豆丁,娘俩凌乱的头发上被露水打的湿漉漉的。
“快进来,俺还说找人赶马车去接你们娘俩呢!”
“不用接的三叔,豆丁快叫三爷爷,”翠红急忙扭头吩咐儿子叫人。
“三爷爷好,”豆丁开口粗声粗气的喊道。
“好好好!赶紧进屋坐,水清,红子娘俩来了,”周兴平朗声对着屋里喊道。
水清急匆匆的从屋里走出来,看院子里苍老的翠红,心里一阵难受唏嘘,翠红这个亲当时还是她出头找柳母说的呢!结果把人家闺女过成这个样子了!
“三婶(三奶奶),”翠红跟儿子同时开口打招呼。
“哎呦豆丁都要成人了呢!越长大模子越像你娘了,”水清亲昵的上前握住翠红的手,粗糙手满是裂纹不说还剌人。
翠红可能也知道自己的手剌人,不自在的想放下手,眼底深处都是愧疚和担心。
水清朝周兴平笑道,“想必红子娘俩来了许久了,你让阮娘子赶紧摆早饭出来,”说罢牵着翠红进屋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她湿漉漉的头发擦干。
“三婶……对不起……”翠红哽咽的说完低下了脑袋。
水清忙碌的手顿了顿,“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女人过日子都是随着夫君走,当家人决定去哪,我们只能听从的份。”
豆丁不好进屋里去,站在屋外余光好奇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周兴平拿了一条干毛巾递给他,“快把头擦干了,湿头不管时日长了容易得头疼病,你爹和你小叔好吗?”
豆丁闻言眼里闪过慌张,擦头发的手举在脑袋上不动,胆怯的回了一句,“不好!俺家的田和小叔家的田都没了,村里的堂叔们还欺负俺家,”说罢失落的垂下脑袋没话了。
周兴平听了也没再问了,伸手摸了摸豆丁的脑壳叹了一口气,“来吃饭吧!”
屋外的话屋里也听到了,翠红低垂脑袋落下一滴一滴的眼泪,说来很奇怪,所有人见了她都说可惜是她做错了。
她听了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唯有刚刚豆丁那几句话,以及周三叔的一声叹息,好似告诉她真的做错了。
水清怜悯拉着翠红的手,“失了就失了吧!虽说田地是咱们的命根子,可不能因为田没了,就真的去死吧?日子还长总要活下去才是。”
翠红不敢抬头,举起袖子不停的擦眼泪。
屋里过了好半响抽泣的声音才安静,翠红哑着嗓子说道,“三婶,俺……”
“没事了,心里苦偶尔哭一场不算过份,估计豆丁饿坏了咱们先去吃饭,”水清宽容的拉着翠红出来吃饭。
周兴平带着豆丁已经等在饭桌边了,桌上摆的有稀饭鸡蛋馍馍、还有肘子肉和白面饼。
“周爷爷周奶奶……”
“你爷你奶年纪大了,夜里经常闹觉闹的凶,一般早上会补会觉的,俺们吃俺的早饭,”周兴平指了指位置让坐下。
“豆丁吃肉,知道今天你跟你娘要来,昨晚你太奶奶专门让人今早准备的,说你小时候就爱抱着肘子肉啃,”水清打趣的笑豆丁,并把一盘烂糊糊的肘子放过去。
豆丁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喷香的肉直窜口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便不再矜持的先夹了一大块肉给他娘,然后自己才夹了一块吃。
翠红闹了一个大红脸,心疼的白了一眼儿子。
“孩子吃饭别说他,喜欢吃中午三爷爷还让人做肘子,”周兴平看豆丁吃的香,连忙把剩下两个荤菜都放他跟前,他跟水清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两块鸡蛋馍馍就放下了。
“你们娘俩有肚子就给都吃了,天热荤菜也不能放到中午,”水清笑眯眯的给翠红掰馍馍。
翠红放下筷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三婶俺们娘俩吃的爬相了吧?”
“不爬相,看着吃的可香了!我跟三叔最近几年,吃饭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以前我们没有搬去李家湖的时候,早上吃肉你三叔那胃口,就跟如今的豆丁差不多。”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反而吃饭没有以前香了!要是老爷子老太太看到豆丁吃饭,说不定也能跟着多吃一碗饭呢!”水清觉得翠红这孩子教导的真不错,知道吃饭先顾母亲。
周兴平也是一脸的高兴,不停的给豆丁夹肉盛饭,半大的孩子敞开了吃饱,没有半盆饭都下不了桌。
一顿早饭吃饱喝足,桌上饭菜被吃的干干净净,给周兴平两口子看的开心不已,粮食珍贵吃完吃干净才是最大的尊重。
早饭结束不久,周父周母从自己屋里出来洗漱,“红子豆丁来了?咋不叫俺们呢?”
“娘俩早上来的可早了!吃完早饭叫你跟娘都来的及说话,”周兴平笑着起身拿了一条湿毛巾给老父亲。
“豆丁吃饱了没?”周父擦干净脸走过来坐下问。
“吃饱了太爷爷太奶奶,”豆丁黝黑着笑脸回道。
“豆丁长的真壮实了!可见你娘是真用心伺候你长大,”周母笑呵呵的拉住豆丁的手端详他。
厨房不多久端来两碗白白的糊汤,并一盘子的鸡蛋馍馍,一叠腌瓜菜,轻轻的放在藤桌上。
“阮家的,再上两碗汤过来,”周母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周兴平挑挑眉,“心想老太太胃口大了?”
阮娘子点头转身,脚步轻快的又端了两碗过来放下。
“红子,你们娘俩一人吃一碗,这汤外面想买都买不到,是你妹妹专门给俺们留的,你爷还不识货整天不吃不吃的,”周母把碗放在翠红跟前。
“既然是稻香妹妹专门留的,俺们娘俩就……”
“尝尝鲜,”周父不在意的挥手,打断了翠红拒绝的话,抬手端了一碗给豆丁,自己才慢条斯理的喝起来。
几人喝完刚聊天,门外传来哇哇的哭声。
周兴平赶忙起身要出去,被水清不动声色的按下了。
周父见状看了一眼外面问道,“这是不是升阳再哭?”
“不是他还有谁?天天去学馆都要在门前哭一遭,想必文蕙打他了,”水清无奈的笑道。
“那么小的孩子咋能打他呢?不行俺得去看看去,”老太太说着就要出门找茬。
水清连忙上前扶住婆婆让她回去坐下,“老太太都是当太祖母的人了,疼孩子的心我们都理解,可是孩子再疼也要教育成材呀!”
“文蕙好歹也是夫子家的姑娘出生,她晓得怎么样才是为孩子好,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要相信她,别出面袒护孩子,不然容易给孩子造成耍懒的性格,上次他爷就出面护了一回,你瞧!这天天出门不愿念书必哭一嗓子的。”
周父听完脸上止不住慈祥的笑意,扭头看着老伴笑道,“行了,俺们不插手他们的事了,儿媳妇说的没错,孩子的路长着呢!”
文蕙站在门口听里面的话,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容,她如今的性格早已不是当初柔弱了,活泼爽利的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改变。
听见院子里不再说她跟孩子的事了,理了理衣衫走进去,“爷爷奶奶早,爹娘早,这是翠红嫂子吧?”
“没错这是你翠红嫂子,那是她跟前的豆丁,”水清伸手给儿媳妇介绍起来。
文蕙顺势过来扶着婆婆坐下,笑语嫣然的看着翠红。
“中午的饭安排好了吗?升阳爹那边的保引拿到了没?”水清侧头问儿媳妇。
“饭食安排好了,柳叶妹妹一会也会带着孩子过来,另外娘,师兄的路引就安排了一张,”文蕙轻声迟疑的回答道。
“怎么就一张?办保的人为难你们了?”周兴平惊愕的问儿媳妇。
“不是的爹,我想了想,师兄是去京里考试,我身为人媳带着孩子在家侍奉翁姑……”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需要你侍奉什么呀?是不是回去你爹说什么了?”水清侧头看着儿媳妇问。
文蕙脸上一闪而过的羞红不答。
水清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文蕙我送你一句话,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已经出嫁多年升阳都五岁了,夫君的秉性不说了解十分,至少应该了解了八分吧?”
“为何还要事事听从自己的父亲安排呢?如今我们当公婆的意见是,希望你跟过去照顾夫君和小叔明白吗?”
“连生虽说是我儿子,可我无法控制他的心和思想,更不能控制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们希望你能跟去京里,能好好的打理他们兄弟内里的事务。”
“至于升阳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跟你公爹会好好的教导他的,等后面你们稳定了就把孩子接过去都行,”水清也不想把话说的太透了。
可她内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生活的幸福无忧一点,至少不要为后宅分心烦扰,同样的她也希望儿媳妇明白。
夫妻年纪风华的时候,分开最后唯一的结果,便是她又多了一个两个儿媳妇,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人品,主要是时代的局限性如此,她保证不了这些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娘……”文蕙低低的喊了一声,眼里闪过思绪翻滚片刻。
“我听娘跟爹的吩咐,跟去京里打理师兄跟小叔的内里事,那升阳就要爹娘累心了……”
“你们尽管去,孩子不要你们操心的,”周兴平一副高兴没关系的模样。
“你回去整理行李,一会你柳叶表妹要带孩子来,你早点过来陪着你翠红嫂子说会话,”水清拍了拍儿媳妇的手。
文蕙乖顺的起身,“爷奶……”
“快去忙,俺们好久没见你嫂子了,俺们要跟她说说话,”周母慈祥的对孙媳妇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