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别弄丢了,明天你就带慧子种辣子,老太婆,大丫头你已经很亏欠她了,别再没长心没长肝的了。”
周母拿着辣籽看了一眼,“明白了,你留这么多粮食下来……”
“几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什么的别苛刻了他们,以前吃不饱就不说了,现在能吃饱了别苦了他们,”周父抽着烟袋叹了一口气。
“絮子和沫子我打算不给她们念书了,”周母皱着眉头看着门外说道。
“怎么了?”
“沫子上学堂总是哭,说想念李家湖的学堂了,她一哭就跑去找她哥,搅合的石头他们也念不好书了,学堂的夫子也说丫头家没有几个念书的,她要是一个字都不识,将来长大了嫁人也好嫁,就怕认字不怎么样,还养成了娇里娇气的性子,她如果像老三媳妇那样,她不念书我都做主给她念。”
“趁着现在年龄小,我还能带教教她们姐俩,俺们庄户人家的孩子会理家,比认识字好!你看老三媳妇她可是秀才的女儿,她咋沦落到俺家来的?”
周父吧嗒着抽了一杆烟好半响,“既然如此那就不给两个丫头念书了,三个男孩子能念多少念多少,另外石头的束脩吃食笔墨老三都给钱了,”周父从怀里掏出一串钱给老伴,还有两套笔墨纸放在桌子上。
“草沫子自己不争气呀!李家湖到丰安庄,里里外外千把户人家,没有一家给丫头念书的,这边能念书的估计也就杨家有了!”
“她在那边哭的兄妹被夫子撵,这回来又是如此!老三媳妇为什么坚持让丫头念书?因为她就识字,她说的看的都是俺们没见过的,她可以让老三带着慧子花儿过好日子,不敢让女婿小瞧了俺们,还能像蜜糖一样紧紧的黏着俺们。”
“就说肖家的水娃子吧!现在都还心心念念的想让慧子回去,”周父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和无力感。
周母听完也叹了一口气,“只能说絮子和沫子没有那个命,说到慧子了,我想跟你说个事,这村有一户人家看上俺慧子了。”
“什么人家?”周父放下烟杆问道。
“一般的庄户人家还是个鳏夫,家里有一个瞎眼老娘,人口就娘俩相依为命的活着。”
“人品怎么样?”周父紧接着又问道。
“人品看着不错,头一房人生孩子没有迈过鬼门关,大人孩子一起走的,我特意打听了一下年纪才二十二岁,跟俺慧子很是相等,不过我没答应他娘,只说等年底慧子爹回来再说。”
周父听完寻摸半天,“那就等封鱼了我回来住几天看看人再说,要是真不错俺们就答应了,家里有回来的姑娘好说不好听,他晓得慧子的情况吗?”
“晓得,你坐着歇歇我去给你做口吃的。”
中午吃过饭周父马不停蹄忙碌起来,傍晚的时候来了三辆马车,把屋里堆的粮食都给拉走了,别看有多少倾子田,实际粮食产量并不高。
刨除人工和车家的钱,几乎是不赚钱的,但是人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天生的喜欢田地,始终对田地房子是有归属感的,周父也不例外,他兴冲冲的拉着粮食走了,半夜回到李家湖敲开儿子女婿的门。
“爹,你不是说要坐船的吗?”周兴平急匆匆披好衣服跑出来。
“走水路不安全索性雇了三辆车,粮食也不是好多,四辆车一趟拉的清净利索。”
李明远家十一倾田,马车上差不多十六袋左右,车直接拉去了他家卸下。
周兴平家二十一倾子田,拉来三十三袋粮食,他家用了两个马车。
周父自己就用了儿子的马车,带回来十袋粮食,留了六袋下去给那边吃。
“春上的小麦我基本都拉去给户税了,这剩下的粮食都是秋收的了,相当于你伺候了两季粮食只能得一季,另外一季收上来交春秋两税刚好干干净净的。”
“知道了爹,赶紧进屋吃饭,我来叫他们几位也进屋吃饭。”
三个车夫被喊都推辞了一番,最终敌不过肚子饿,进屋狼吞虎咽的把一锅粗粮面条吃完。
走的时候周兴平给结了车钱,至此周家见了第一年的粮食。
家里有粮食了人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了,出来进去脸上都带着笑容。
周父每天早上出门打鱼,晚上回来竹筏子上都堆满了野果子。
周兴平挑下雨的天气跟李明远来到府城,两人径直走到瑞昌鱼挡,店里的小二还有人是认得他们的。
“周小哥,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掌柜子的,想问问他俺们现在三天供一次小辣鱼你们要不要?”
“现在能供应出来了?”掌柜子从后面出来刚好听到。
“能供应不过不是很多,但是可以保证三天供应一次,今年收的小鱼干少,明年俺们就可以大量的供应出来了。”
掌柜子眼底划过亮色,“三天后你们直接送过来吧!有多少送多少品质不能差了。”
“掌柜子放心,坏一筐俺们都赔钱,”李明远拍胸脯保证起来。
两人从鱼档出来,李明远都感觉走路自己发飘了,回去的路上他一路开始撒名气收小鱼干。
“你们真的收鱼干呀?”一个头站在湖边问道。
“当然真的收了老丈!三斤鱼干给你们五文钱,这些鱼干以前可都是剁碎了扔的,”李明远快人快语的说完。
“那俺家有一点你们来看看要不要,”老头领着两人回家,拿出两袋子干干的鱼干给他们看。
李明远伸手从下往上掏出来看,每一个小鱼晒的都很不错,二话没说秤了就把钱给了,“五十文钱你数数老丈。”
“真的给钱呀!”老头拿着钱惊讶的看着他们远走,赶忙追了出来,“以后你们还来收吗?”
“只要是鱼干晒的好俺们还来收,有多少要多少老丈。”
就这样郎舅二人一路收一路吆喝,竟然真收到一船的鱼干了!
“明天我再去向湖庄那边收收干鱼,顺带过去打探打探消息,”李明远嘟囔着说道。
回到家莲花接到消息,甩开手开始泡鱼炒鱼,料子都是提前制好拌好的。
“等鱼浔不忙了,让他爷给你们制两口大锅出来,你这三天两头的要做鱼,靠锅屋这两口锅根本不出量,人还累的要死要活的。”
“先将就用着吧!”莲花顶着头巾灿烂的笑起来,姑嫂两人在家放开手做鱼。
空闲时间还把家里的鱼洗晒出来,头两三天两人忙的手忙脚乱的,第一波小辣鱼送到府城拿钱回来后。
水清跟莲花慢慢的规律了下来,上午洗码头送回来的鱼泡,中午洗鱼晒鱼,下午开始炒控过水的小鱼干,晚上不耽误做饭吃饭。
周兴平知道水清一边带孩子一边忙的够呛,他晚上回来吃过饭,先把晒好的鱼熏了,然后带着灯笼洗鱼除山楂核。
周父是两边帮忙,给女儿女婿熏鱼泡鱼干,忙完就抱着孙子在家门口溜达。
李明远上午半天在码头,下午出湖打鱼顺带收鱼,还帮着收水清要的鱼泡,这样他自己也忙的够呛,回到家他洗鱼晒鱼,莲花要熬菜料子的小活,还要顾着菜园子里的菜,就这样几人忙忙碌碌的过到了十一月份。
“水菜籽撒好了没有?”
“好了,”周兴平拿下斗笠,看着密密的雨帘子无奈。
“死天还有十多天就封鱼了,天天下个没完没了的!”
水清看了他一眼,“一场秋雨一场凉,它不下密一点怎么凉下来?怎么种庄稼小麦?把簑衣脱了过来抱泥鳅。”
一周岁的孩子了,可以做点肉面条给他开开荤,水清夹出几块烤焦的肉片出来,放里杵罐里捣成碎粉,洒进面粉里兑水开始揉合起来。
“爹……”泥鳅扶着门框歪头对着进来的周兴平喊,清脆的声音宛如刹那的滴水穿石。
“泥鳅你叫我爹?”周兴平被喊的愣住了,不自觉的蹲下身体,颤抖的抱着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喊你一声爹高兴成这样呀?那石头小时喊你,你得是什么样呀?我看泥鳅怎么有点想走路呢?天天一个不注意就往外爬跑了,要不就站着扶墙走,”水清絮叨着和面吐槽。
周兴平也不回答她,看着儿子又哭又笑的如同一个小丑。
“爹,”泥鳅又喊了一声,还伸出胖胖的肉手摸他爹的脸,因为不避讳太阳晒,故而孩子晒的有点黢溜黑的。
“泥鳅!”周兴平被两声爹叫的,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拿给儿子才称心。
“别腻歪了烧火下面条,”水清拿刀咚咚把面条切了出来,还拿了两个鸡蛋放旁边,一会得给孩子吃个鸡蛋补补。
周兴平抱着孩子烧火,脸在火光下都是溢出来的笑容。
“中秋节我们回不到那边去,石头夫子那边的节礼交代了吗?”
“交代了,上次爹回去提前给送了过去,草沫子不上学堂了。”
“为什么?”水清奇怪的看着周兴平。
“去学堂不问场合的哭,一哭就拉着絮子去找她哥,祸祸的三个男孩子都不能念书,那边的夫子要撵他们回去不给念了。”
水清皱皱眉,“是不是回去不适应?”
“她在这边的适应吗?有一句话我爹说的对,姑娘家有志气的给她念几天书是好事,要是沫子这样的给她念书只会害了她,庄户家的闺女娇气了,将来嫁人会受婆家欺负看不起的。”
水清沉默了半天,“不上了就不上了吧!反正我已经做了一切我能做的了,周兴平,将来我有女儿了,她必须要上学堂,这是我的要求和底线。”
“知道了,都听你的安排,”周兴平头也不抬的答应道。
晚饭泥鳅吃了差不多一小碗面条,吃到最后水清不敢给他吃了,怕给孩子撑坏了,小孩子吃饭不知道饥和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