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叶棨的想法，叶沣既然给出这个地址，就该是让他去见面。
这是一家专川饭店，后院可供住宿。
叶棨在厅院中落座之后，脚店的伙计连忙端着菜单来问吃什么。这些伙计在当时被称为大伯，可是这个称呼叶棨叫不出口。
他点了一碗插肉面，选了五花肉浇头，外加两个小菜一壶酒。叶棨点完菜之后，伙计连忙跑到厨房门口唱念，这时候叶棨才注意到这伙计嗓子不错，要是能去瓦子讨生活……
分神了，他笑了笑后坐着观察左右，他本以为老爹会约他到某个僻静之处，谁想到是在这！
这家脚店的手脚倒是快，没多久叶棨点的东西都上来了。
当时虽然辣椒还没流入中国，但是四川人却早已然开始食辣。
肥姜、大蒜、韭菜切碎后捣成泥，而后撒入胡椒面和盐，就是当时最为时兴的辣味调料。
不过这对于叶棨这种经历过变态辣的人而言，这种辣味实在不算什么。
插肉面还可以，面本身很筋道，汤底也熬制的很浓郁。唯一可惜的是，叶棨忘了跟人家说自己想吃过水凉面了。
“楚娘子身边的那个女子，是你雇佣的女使吗？”
正在吃面的叶棨，被突然出现的老爹惊到，一口热面险些喷出来。
老爹坐在他对面，说道：“怎么不去雅间？”
叶棨笑笑：“去雅间，您怎么找我？”
这时候伙计又过来，请叶沣点菜，叶沣问道：“可否将我二人换到楼上雅间？”
伙计讪讪笑道：“对不住二位，今日二楼客满。不过我们这厅院散桌也都是有讲究的，四周帷幔可用，小人可以为你二位将帷幔拉起来，如此旁人都看不到尊颜。”
听到这介绍，叶沣点点头，又点了一些酒菜和一碗桐皮熟烩面，要凉的。
菜上齐之后，帷幔被拉起来，厅院周围交谈声此起彼伏，倒成了极好的遮掩。
“你什么时候爱吃热面了？”
“不爱吃，点菜忘了说要凉的！”
听到这里叶沣点了点头，一边搅拌面条，一边看向叶棨：“儿啊，你怎么看见为父如此生疏啊？”
来了，终于来了，终于要面对货不对版的问题了。
叶棨暗中用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冷静下来后说道：“爹爹，来东京的路上，儿子遇到了几次劫匪，头上受了点伤，后来，有些事就记不住了。”
还有什么比失忆更好的借口？
“伤在哪了？为父看看。”说着话，叶沣走到叶棨身后，查看他的头部，趁机看了看后颈之下的那个胎记！
他的举动叶棨心知肚明。
最初叶棨并不知道自己后面有胎记，以往晚上去七娘那里基本都是不点灯，七娘也没发现这个胎记，这胎记的存在还是前些日子楚哥儿告诉他的。
要欺骗这个古代007，叶棨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这副肉身是真的！
确认儿子是真的，看样子失忆症也是真的，叶沣的老泪流了出来：“舍生忘死，就为了能让你太太平平，想不到，我儿竟然如此多难。”
叶棨赶紧打岔抖机灵道：“爹，你还活着，我娘会不会也活着？”
叶沣摇摇头：“这个，难了点，毕竟入土二十年了。”
正当叶家父子俩讲着地狱笑话的时候，二楼有两个人联袂下楼。
这是一对兄弟，蜀中人士，都在京为官。
二人同为宦游人，去留不由己，已然多年没回过家乡了，思念家乡的时候，也思念家乡的美食，所以京中各个有川食的铺子兄弟二人都要去品尝一番。
他们兄弟二人这种聚会，从来不带闲杂人等，连自家妻儿都不带，只有二人。
二人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叶家父子。那个帷幔能挡住四周却挡不住头上，兄弟二人在楼梯口看二人看的很清楚，弟弟开口道：“他怎么在这？”
哥哥问：“你认识那个少年？”
弟弟回道：“哥哥，我认识少年对面的那个中年！不过，你这么一说，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哥哥左右看了看，连忙拉着弟弟的手走出这家川饭店。
这个哥哥，就是当今勾当皇城司杜成，而这个弟弟名叫杜杰，就是那个与荆玖有交情的枢密院兵房守阙主事。
上次杜成要求严查叶棨，但是皇城司所查到的情况与之前并没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这次探查，被殿前司反追踪到了。至于曹国舅是不是早就安排人等着皇城司行动，就不知道了。
杜成只知道，曹国舅派人送来一封信函，信封中，是一张白纸。
今天的恰巧遇到，杜成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叶棨对面的人是谁！
想要连累弟弟，大不了自己知道的烂在自己肚子里，不对外说就是。
杜杰面对兄长的提问，先是掀开马车的车窗帘，看看外面，而后压低嗓音说道：“哥哥，枢密院的规矩你也知道，可不能外传！”
杜成低声道：“我皇城司还不懂何为机密不成？”
而后杜杰就将叶沣的身份告知了杜成，这下对上了。
空降而来的枢密院兵房副都承旨，小吏叶棨本该死去的父亲，刚刚从敌国刺探敌情而归的功臣。
这种人本该公开表彰，最起码也得是枢密院内部公开表彰！
但是杜杰说那个人没受到表彰，身份也没有完全公开，唯一的可能就是任务没结束！
若是此人在域外做事，皇城司不知晓还可以理解。
但是听杜杰描述，此人明显是在东京城内办差，如此皇城司也半点不知晓，就不太寻常了。
天子已经开始绕开皇城司，单独派遣密探在京中行事了。这种情况下要么是皇城司不受信任，准确说是他杜成不受天子信任；要么就是，那个人太特殊，特殊到皇城司都没资格知道他。
叶家父子吃完了饭，这次叶棨对于“叶棨”的身世有了进一步了解。
比如，他们家祖籍是华阴县；比如，他的母亲是难产而死；再比如，老爹年轻的时候在西夏做些买卖，在那里认识了老娘，“叶棨”其实是出生在西夏境内。
老爹告诫他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父子俩永远都不能回到华阴县，那里有仇人，有危险。
估计，老爹在家乡没少跟人结仇。
临走时候，老爹说道：“若是不能求来官职，想必官家也不会吝惜钱财，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先去长安游览一番，再找个地方定居，做个富家翁也挺好。”
“爹，我觉得杭州西湖不错！”
“好，那时候，爹在西湖边上买地置产。”随后他老爹交给叶棨一个长包裹，说是防身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叶棨回想着老爹的话，年轻时候去过西夏……
上次见面时候知道了老爹年轻时候有过重罪，直达天听那种……
叶棨后脊梁有股寒气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