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冯嬷嬷有一肚子的话,细细跟白玲珑说了太子来府里的事后,又回禀道:“午晌后,老爷来清风苑找过小姐,老奴都以小姐已经回来了,但还在密室里研究二小姐的药给敷衍过去了,老爷晚食前还遣人来问过一次,老奴也是以同样的理由给打发了,谁都知道小姐研究药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白玲珑掌心里拢着茶杯,细眉微簇,渣爹竟然这么早就派人来清风苑找过她,从这情形看来,渣爹很可能并没有出卖她。
既然如此,看在他良心尚存的份上,她还是去看看她吧,毕竟怎么说都还是原主的亲生父亲。
原主能对韩姨娘狠心,不一定能对白鹤言狠心。
白玲珑摸了摸心口,想到可怜的原主,就忍不住叹气。
书房里,白鹤言遣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白玲珑说话,一张口,还是不离老三样:“你今日见千岁爷,千岁爷可高兴?”
渣爹的心里除了宴雪还是宴雪,往日白玲珑会视情况敷衍一二,但今日她选择了开门见山。
“父亲,您可是想借我和清婉拉拢太子和千岁爷?”
白鹤言脸上的笑僵住了。
混政场的人,习惯了迂回,一贯有话只说三分,一件事云里雾里地绕,白鹤言是真的不习惯白玲珑如此单刀直入,简单粗暴的方式。
见白玲珑施施然喝着茶,淡然笃定的样子,白鹤言深知今儿是没办法用话糊弄过去了。
“我儿。”白鹤言说着脸上露出惨然的表情来:“你可知为父出身贫寒?”
不等白玲珑说话,白鹤言已是将小时候过过的苦日子拣了几件一一说来:“你祖父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族里有人觊觎你祖父留下的田产,明里暗里地想夺过去,为父记得有一年冬天,天冷得很,家里的粮缸见了底,你祖母出门去借粮,为父没有厚衣服穿,只好躲在被窝里,饶是如此,也冻得瑟瑟发抖。
你祖母出去了一整天,到了夜里才捧着一袋米回来,身上都是伤,我后来才知道,她摸黑回家时不当心摔了一跤,在一个旱沟里晕了半个时辰才醒来,强撑着回到家,你祖母现在时常身子不舒服,其实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暗伤。
那时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重振白家的名声!”
白玲珑心想,这大概是每一个凤凰男都有的心路历程了。
“为父一路苦读,侥幸考上了进士,又被圣上点为金科状元,但状元又有什么用,每三年就能出一个,再怎么珍贵的东西,数量多了也就不值钱了。”白鹤言苦笑道:“这几十年,为父是经历了多少事才当上的丞相,其中艰辛不足为人道。
玲珑啊,你虽是个姑娘家,但为父一向重视你,知道你聪慧远胜他人,你是个聪明人,自当知道你是白家的女儿,白家的荣辱与你相关,白家好了,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们都能好。”
白玲珑听着这些,眉眼不动地喝茶,白鹤言见状,想到她和韩氏之间的关系,知道白玲珑根本不在乎什么兄弟姐妹。
可惜了罗玉只留下她一人,不然若是有个嫡亲姐妹或是兄弟,他现在也好拿捏于她。
一边惋惜,白鹤言一边道:“不仅是你,你母亲也是白家的人,白家和你都好了,你母亲世世代代有人侍奉香火,在地下也能享后代子孙的福不是吗?你和白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玲珑啊,父亲知道你要强,但再要强的人也得背后要靠山才能站得稳。你此刻得千岁爷的青眼,但以后呢,等你年华老去,千岁爷到时候看不到你,也会看到站在你身后的白家,这才是你不管何时总能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源啊!”
说来说去都是荣辱与共的话,白玲珑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热茶,道;“父亲,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父亲也知道,太子与千岁爷不合,父亲想同时拉拢这二人,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任何时候,想两面讨好都不是件好事,说好了听是识时务,说难听了就是墙头草两边倒,白鹤言想做这个中间人,想不管谁得胜他都能跟着沾好处,也得看看太子和宴雪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宴雪的态度白玲珑不敢做担保,但就她对慕容枫的观察,这是个外表清风朗月,温文有礼,实则内里瑕疵必报,小鸡肚肠的小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容得白鹤言这样两面讨好的心思,怕是一坐上皇位就得先拿白鹤言开刀了。
白鹤言却是很有把握的样子:“太子那边,你且放心,韩氏不管如何都是太子的姨母,她和宫中韩贵妃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另外,后宫不得干政,为父乃是当朝丞相,太子现在虽是太子,但圣上心意未明,太子的位置并不稳当,韩贵妃母子尚想借为父的力,所以清婉的太子妃之位应当是稳的。”
就白清婉那蠢货,能当上太子妃,怕也是坐不稳这个位置。
白玲珑不看好白清婉,但她看着白鹤言,显然白鹤言不是这么想的。
也是,白清婉多年来一直是白鹤言心目中的好女儿,美貌乖巧,他方才话里说的看重她更甚于看重其他儿子,这个“她”应该是指白清婉才对。
“玲珑。”白鹤言畅想一番太子和宴雪都成了他女婿的场景,难掩激动地道:“太子那边十拿九稳,他与白家是互利互惠的关系,维持双方友好才是有利的,但千岁爷那边就不一样了,千岁爷独掌朝纲,为父虽是丞相,但说话还比不上千岁爷管用,为父想更进一步,唯有靠千岁爷了,而这,就需要玲珑你在千岁爷那边为为父多美言几句。”
想得倒挺美。
白玲珑略微垂眼,一张美人面上此刻含冰带霜,她几乎是不带丝毫感情地直接破灭了白鹤言的妄想。
“父亲,您的主意打得确实好,但您有没有想过,以千岁爷和太子的性情,这般下去迟早有一日,两人必会刀兵相见,到那时,胜者只会有一人,而父亲,您又会选择谁呢?”
白鹤言皱了皱眉头,他当然知道会有这一日,但那不是还早吗?
“不早了。”白玲珑凉凉道:“九千岁羽翼已成,太子想破局,必须得铤而走险,宫里圣上唯信千岁爷一人,朝中诸事都在千岁爷之手,太子不想再这般下去,很快就会和千岁爷对上,所以父亲,您想靠我和清婉笼络住这两个人,让我们替你开路,让你在朝中地位上升,这个计划是行不通的。”
白玲珑起身,白鹤言尚坐在位子上犹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鹤言,甩下几句话后扭头便走。
“父亲不妨先想清楚,如果只能选一人,父亲到底选谁,世人都想鱼与熊掌皆得,但父亲应该知道,这世上并无两全其美的事情。父亲,您当有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