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举忠贤

“痛痛痛……”

小院厢房之内，陈宁正趴在木榻之上，由着寒露帮他上药。

房门口，老田则是身在外头在内，垫起脚尖探头探脑地看。

“眼下晓得痛啦……看你白日里那番气宇轩昂，不是挺能的么？”寒露一边低头动作，一边裂开嘴笑道。

“阿寒轻点……轻点！那不是瞧着气氛到了，不能给咱大虞丢脸嘛。”陈宁埋头闷声答道。

“呵！你绣春刀今日不但没给大虞丢份，还大大长脸了呢。”寒露上完药，一巴掌甩在陈宁背上，“行了，穿好上衣吧。”

不理陈宁一声“哎哟”，寒露转头看向老田：“老头，晚食可是准备好了？”

听见问询，小老头当即笑得点头哈腰：“自是已备妥了，均用食盒盛好，专方便阿寒你带着路上吃。”

陈宁闻言好奇问道：“阿寒你还要外出么？”

寒露没好气道：“那是自然，我不像你因着这场比试，被大寒特许以伤势之由休沐一日……他之前不是命我盯着江湖上那些牛鬼神蛇嘛，我岂能不做事地。”

陈宁起身合上外衣，想起之前厂花分配任务时正是如此安排，遂又问道：“事情很麻烦吗？”

“哎……谁说不是呢。”寒露长吁口气，“这隐山会还没开始便涌进许多江湖中人，到了这两日，更是来得愈发的多了！”

“有单纯好事的，也有不安分守己的，惹出来的祸事自也不少，弄得我本就头痛……尤其当中还有最需提防的一类。”

江湖豪侠以武犯禁，能谨守本分的本就不多。

就好似陈宁前世第一次摸到枪支之时，总是时不时地摸出来看一看，还老有想试一试的冲动。

这江湖中人比寻常百姓多出来的本事和脾气，便犹如那前世之枪。

有此杀器在手，便往往会让人产生出一种错觉：天下之大，有何处我去不得？

随之而来便是自大，接着便是妄为，最后就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触之一碰。

想来前世今生，这所谓江湖中人的秉性，当是差不离……

陈宁暗自捋了一捋，方才再次开口：“阿寒说的那一类，可是游荡于江湖中的侯官？”

寒露两眼一亮：“还属阿宁聪慧啊，端地是一点就透！老头你得意个甚？他又不是你教出来的……”

“老田且莫打岔。”陈宁止住张口欲言的小老头，复又看向寒露，“朝廷就不招募此等人么？”

招募此等破落户？

这倒是新鲜……

寒露两手一摊，理所当然说道：“我大虞设有科考武举，有本事之人自能出头，本事稍差点的，也有高门豪族可行投靠。”

“而那些混迹于江湖的侯官，大多是本事不济考之不中，高门豪族也瞧之不上，自家又受不了约束之苦不愿投军，这才毫无着落。”

“剩下一两分还算行的，却觉着上杆子巴结朝廷有失身份，因着迈不出那只脚，这才搞得自己不上不下的，哎……”

陈宁皱眉：“那便由着他们散乱于各地？”

老田在门口听了半晌，此时不甘寂寞插了进来：“那倒也不尽然，朝廷也会不时行那征召之事，也算是再给开了道口子。”

“征召来的侯官是如何安排？”

小老头一耸肩，天经地义答道：“多是如赈灾一般的临时徭役，帮着地方官府打打下手，事毕后给些赏赐即可。”

无名无份。

前途渺茫。

这大虞朝廷行事还是粗犷了些……

陈宁复又看向寒露：“所以在这毫城闯出祸事来的侯官……”

“杀！”

寒露一个字说得斩钉截铁，话语中满是冰森之意。

粗犷二字看来终是浅薄了些，这该是粗暴吧……

“哎……就是杀也杀不完，这才惹人徒增烦劳啊！”

寒露上一瞬还神色严整，下一刻却又变得可怜巴巴，看来着实是因着此事伤透了脑筋，何况他本就是个不爱伤神的。

见他如此烦恼，陈宁低头斟酌片刻，终是说道：“我有一计，阿寒可试着说与大寒听听。”

一想到待会便要去巡街，寒露只是兴致缺缺：“哦……阿宁你说嘛。”

不理对方态度，陈宁兀自一边设想一边述说。

这也是他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尝试对这个世界施加影响，是以哪怕寒露此刻不信，今后大寒不加采纳，陈宁也会将心头所想尽数说出。

毕竟能够迈出第一步，远比这一步究竟能走多远更为重要……

“阿寒可禀告大人，便以西缉事厂来做尝试。”

因是边想边说，陈宁一开始还逐字考量，但到后来却是胸有成竹，说得是越来越快。

而寒露也从最初的耸眉搭眼，跟着变为了聚精会神，至于一旁的老田，却是嘴巴张得愈来愈大。

“通传大虞各地，便以百户所为基，每年需往上举荐游侠侯官两人。”

“后以千户所来做筛查，仅选出当中最出色两人，再行上报。”

“也即是……按照县、州、府、省的脉络逐级往上。”

“每省最终……仅只留下两人。”

“两个！”寒露不免一声惊呼，“大虞两京十三省，如此遴选下来拢共也才二十六人，会不会太少了？”

“不会！”旁听的老田猛然接过话头，替陈宁回答出来：“如此方才能显出这两人的珍贵，让其觉着来之不易。而且这些人还会反过来，于地方上主动维持此种选法。”

“可那些未曾选中之人呢？”寒露仍旧觉得人数太少，反倒会引发未中之人的反噬。

陈宁接回话头，语气十分肯定：“不是还有来年么……而且为了将来能被选上，如若换作是你，阿寒你会怎地做？”

寒露思虑几息，以己度人：“那必是乖乖听话不敢造次，倘若有旁人瞎闹，说不得还会帮着官府将其灭了……”

说到这里，他也终于醒悟过来：“这是以名为饵，以利相诱？”

“阿寒聪慧，正是此意。”陈宁点头确认。

“那被选中那些人岂不是得以高位相酬？咱们西缉事厂可没那么多位置啊！”寒露突然想到自己的十二节气之位，猛地喊了出来。

陈宁面对质疑摆了摆手，从容应道：“无需给予官职，仅授行走即可。”

“为何不授官职？何为行走？”这一次，还没轮到寒露惊疑，老田却是先问出声。

“太轻易，难服众。”陈宁竖起两根指头，答完一问旋即放下一根，“行走，即意为行于厂中各处，观起奔走之能，今后才好量才使用。”

“如此不易，会不会让他们生出离去的念头。”寒露再问。

陈宁闻言却不回答，只是转头看向老田。

小老头被他盯得愣怔片刻，这才醒悟过来，不禁摇头叹道：“阿宁大才啊！这些人一旦历经堪磨，便只会一心往上爬，再难跳出这桎梏去了。”

老田身为经年老吏，这等事这等人自是见得多了，当然有其感悟。

寒露却是不知他之过往，只是径直问道：“老头，居然说得如此确定，弄得好像你听懂了一般？”

耳听对方质问得如此大义凛然，搞得老田忽然恍神，竟是一时心虚：“应是听懂了……吧？”

转过头，寒露又看向陈宁：“阿宁说了这般多，我转告大寒之时，该以甚名头称呼此举谋划才好？”

陈宁微微琢磨几息，沉声答道：“便叫它为……举忠贤如何？”

“此名不错，堪称贴切！”寒露稍一品味，禁不住一拍手掌，但旋即又追问道：“可这事和我眼下麻烦又有何干？”

陈宁淡然一笑，径直露出他谋划中可最先起效的一环：“若是大寒有意推行此举，你便可放出风声去，便说……”

“令达大虞各地之时，仍旧背井离乡者，不得参举！”

“高！阿宁此举实在是高啊……”转眼之间，寒露已是笑开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