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9月3日 星期二

第二天天还没亮，干劲十足的汴羽田和丁思达就起床了，说要去教学楼抢个好位置。

“又不是去卖菜，抢什么位置！”我干涩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漂亮的女生就像菜，谁都想要，就看谁下手快。”

我无意和汴羽田的爱情哲学体系作对，尽管睡意正浓，还是和他们一起在教学楼人流量最多的楼梯口立起了公告。汴羽田志得意满地抖着腿，等待着第一位社员的到来。

公告牌上写着三个加入推理社团的条件：

一、熟读福尔摩斯探案集全文。

二、能够背诵推理作家范·达因的推理小说二十法则。

三、女同学免试入团。

“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啊！”虽然我无意加入推理社，可还是为广大男同胞们叫屈。

“我们三个人会是推理社里仅有的男性，这样才能更好地辅导对推理一无所知的女生们。”

看来汴羽田早有了计划，可我对这个推理社能不能招收到社员依然怀疑。差不多到了起床的时间，楼梯上开始有人走动，偶尔走过的同学也是对公告牌熟视无睹，桌子后面的我们三个显得有点无所事事。经过的人倒是对站在一旁的我投来畏惧的目光，还不时有不认识的同学冲我点头。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麦当劳门口的人偶，我盘算找个什么理由离开，恰好这时来了电话，我晃晃手机对汴羽田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刚一接通，就传来一个急躁的女声：“老板，快点来接我，我要迟到了！”

“你打错了吧！”

“你不是开黑车的？”对方有些迟疑。

黑车这两个字让我恍然大悟，电话里的声音也有点耳熟。我想起来她是前两天载去城隍庙的姑娘：

“噢，是你呀！不过不巧，我的车坏了。”

“你不会是想赖账吧！你还欠我八十块呢。”

“我没骗你，车还在修，要下周才拿得到。”我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欠你八十？明明是五十嘛。”

“少啰嗦。这样吧，下周三晚上七点，你在乐乐游戏厅门口接我，欠我的车钱就一笔勾销了。”

不等我答应，就霸道地挂断了电话。

难得做件好事，摊上这么个麻烦，难怪现在好人越来越少，禽兽越来越多。

回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已是挤满了人，几乎全部都是女生，只听见人群中汴羽田吆喝着：“大家慢慢来，一个一个排队登记。”

我拨开人堆，来到汴羽田身旁，用手挡住嘴，问他：“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女的？”

汴羽田得意地笑道：“我稍微改了改推理社的业务范围，增加了‘社长陪你读推理’的业务。”

“社长？”

汴羽田朝丁思达挤挤眼睛，对我说道：“别看这个新来的没什么脑子，但办起事来……嘿！还真对得起他这张脸。”

女生们都争先恐后地在丁思达那里登记电话号码，白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不止如此，推理社的这项新业务还收取每人十元的会费。

丁思达面前的队伍越排越长，一个白白胖胖的女生走到了我面前，指着我询问汴羽田：“副社长，这个陪不陪？多少钱？”

“副社长？”我瞪着汴羽田。

“别激动嘛！我也是为了壮大推理社。”汴羽田拍拍我的背，安抚道。

我当然也不是随便的人，轻声告诫他：“我的价格不能比社长低。”

“包在我身上！”汴羽田保证道。

“到底多少钱啦！”白胖女生不耐烦地催道。

汴羽田沉思了一秒钟，嘴里飞快地蹦出了我的价码：“十五！”

我得意地抖着脚，面前的白胖女生的脸就像被电击了一般，瞬间横肉丛生：“这么贵！”

“两个。”汴羽田慢慢伸出了两根手指。他堆满笑容的脸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皮条客，我瞬间被他折价一半。

谁料到，白胖女生毫不留情地替我吆喝起来：“快来，这里有便宜货。”她的招呼转眼引来一群女生，围着我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那谁吗？听说他打架很凶的。”

“是呀。现在流氓不好混，也要出来接客。”

“我们也支持下黑社会吧！”

“嗯。”

女生们纷纷慷慨解囊，汴羽田沾着口水的手指，飞快地数着我的卖身钱，我没骨气地朝各位金主陪起了笑脸，毕竟和谁过不去，也不要和钱过不起。

我正笑迎八方客，忽觉后背一凉，仿佛有双眼睛在某处盯着我。猛然转身，冗长空旷的走廊，空无一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来是我神经过敏，两个月的暑假也没能让我恢复过来。

这时，一个清瘦的女孩穿过走廊，我正好撞上的她的目光，彼此注视了两秒，她朝我颔首微笑。我这才缓过神来，原来是前天被蝰蛇他们欺负的苏青。

刚想打个招呼，苏青的哥哥苏畅从后面赶上来。

“青衿，看什么呢？”苏畅察觉到了人堆里的我。

“没什么……”苏青慌忙移开目光。

“那样的混混，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好。”苏畅故意说得很大声，像是说给我听的。

“嗯。”苏青坚定地点点头，和苏畅一起快步走出了我的视野。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在风言风语里，成为了这个学校暴力团体的代表。虽然名声不是很光彩，进出校门倒也带来了不少便利，我不知是该感到可悲呢还是可喜。

推理社顺利创立，一整个下午的专业课上，汴羽田和丁思达都沉浸在他们宏伟的建社计划之中。

而杨光依然没有出现。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拨打了他的手机，居然无法接通。

我们一群人回到寝室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推开门，漆黑的房间里，只看见一张蓝盈盈的脸，杨光正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打着字。

“你这两天去哪儿啦？一整天都没见你的人。”我进门就问道。

“我有点自己的事。”杨光一边回答，一边关掉了笔记本电脑，像是有什么机密不能让我们看到。

“你眼睛怎么啦？”汴羽田这么一问。

我和丁思达都注意到了杨光的眼睛，他浮肿的眼睛下面，是深黑色的眼袋，闪烁不定的瞳孔被鲜红的血丝包围，看起来有点惊悚。

“一个晚上没睡而已。”杨光轻描淡写地答道。他把笔记本塞进床下的行李箱里，打了个哈欠，这才看见了丁思达。

“咦？他是谁？”

“你们寝室多一个床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肯来，于是我就被分到这里来了。”丁思达自报了姓名，友好地和杨光握握手。

我能看出杨光眼神里的怀疑，我们的寝室不是一般人敢来的。我和杨光一样，对这个新来的一无所知，我们都对他有所保留。也许他是出于某种目的而来，亦或许没有。

汴羽田似乎缺少这份警惕，心情大好的他，吹着口哨，和丁思达两个人清算着今天的劳动成果，进账的入会费竟然有一千多块钱。丁思达陪读的预约，已经排到了下一个学期，我不由佩服起女性恐怖的购买力。

“杨光，你要不也加入推理社吧。”汴羽田用手里的钞票敲打着自己的手掌，一副久经商场的样子。

“我没兴趣。”杨光一口回绝。

“你是文体委员，替我们在学校里多宣传宣传，说不定没毕业就发家致富了。”

“说了我没兴趣。”

“帮一下会死啊！”汴羽田不依不饶。

“不是每个人都想和你一样当老鸨的。”

杨光的这句话就像一根针，刺中了汴羽田的命门。

“算你文体委员情操高，我当老鸨怎么了？老鸨丢你脸了吗？”

“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杨光讥讽道。

“就算我这样的老鸨，也不会要你这样的鸭子。”

汴羽田这话说得我和丁思达都很尴尬。

他们双方一点没有顾及我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火药味越来越浓，我一只手按住一个，劝开了他们。

“没工夫跟你瞎扯。”杨光翻身上床，面对着墙壁睡去。

一直插不上话的丁思达，拉着气呼呼的汴羽田出去转转，缓解了一下寝室里的气氛。

看着杨光微微起伏的后背，今天的他一反常态，像是有什么事情故意瞒着我。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汴羽田狂放的笑声，他对老鸨这个职业似乎毫不避讳。

我幡然意识到，如果汴羽田是老鸨，那我算什么？

——连他手下的头牌都不算。

我不能放任自流，推理社陪读这种事情我干不来，名誉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接起来一听，是修车行的老板，他是打来通知我小毛驴修好了。

“小伙子，我有件事你能不能帮帮忙？”老板的烟嗓听起来格外认真。

“什么事？”我谨慎地问道。

“我店里积压了一批进口的配件，和你的车型配套，你看是不是改装下你的车？帮我把库存的配件用掉，价格都好商量。”

老板的诚意让我感动，报价更是让我心动。

这时，汴羽田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随后伸来一只拿着钱的手：

“对了，这是你陪读的报酬。”

这一刻，我发现钱比名誉重多了。

“老板，就这么定了。”我和修车行的老板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好。三天后你来取车。”老板的声音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