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木头疙瘩

“你呀，别老大不小的，还跟个木头疙瘩似的。”

林修齐手指点了点自家孙女。

他恨不得直接把周明打包送到她面前。

“人家小周，长得精神，专业也好，人也机灵会说话，多难得？”

“爷爷！”

林檎哭笑不得，连忙扶着爷爷的手臂。

“您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那一套？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这不是帮你把把关嘛！”

老爷子理直气壮地一拍桌子。

“先考察考察。我看这小伙子，比上次那个闷头闷脑搞研究的强多了！”

林檎扶额，得，又绕回来了。

她决定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爷爷，您下午要不要睡一会儿？我扶您回房？”

老爷子摆摆手：“不困！精神着呢！”

他看着林檎躲闪的样子，嘿嘿一笑：“行，今天先放过你。不过，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啊。”

林檎落荒而逃。

为了躲开爷爷那“我看这小伙子不错”的眼神轰炸，她找了个借口溜进了书房。

说是想找找之前爷爷提到的，那本关于青铜器纹饰演变的旧图册。

书房里光线柔和。

一排排书架顶天立地，散发着旧纸张和墨香混合的味道。

她随手拨弄着书架上的书脊，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些古籍孤本上。

周明……

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要不然，也不会把她那向来眼高于顶的爷爷，哄得这么高兴。

可是……喜欢？

林檎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有相依为命的爷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书架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

实在不行……

就当多了一个能一起研究古董的朋友呗。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空气里都是旧书特有的味道，比客厅里那种让人有点透不过气的氛围舒服多了。

林檎踮起脚，手指划过一排排厚实的书脊。

这些书名，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脑子里还不自觉地回放着爷爷刚才的话，“什么就差写脸上了，爷爷这想象力，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物，边缘带着些许毛糙感。

它藏在一堆大部头图册中间，被夹得严严实实，不留神根本看不见。

她有点好奇，小心地把它抽了出来。

是个长方形的木匣子，颜色暗红，样式很老，看着就有些年头了。上面没有锁头，只有一个简单的黄铜搭扣扣着。

“这是什么？”林檎拿着匣子，心里犯嘀咕。

这书房她从小进进出出，印象里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她拿着匣子转身走回客厅。

客厅里，林老爷子正端着盖碗，有滋有味地吹着茶叶沫子。

瞧见孙女拿着个旧匣子出来，他端着茶碗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那点笑意也收敛了。

“爷爷，您瞧这是什么？我在书房犄角旮旯找到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林檎把匣子递到他面前。

林修齐没立刻伸手去接，就那么定定地瞅着那个木匣子，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

客厅一下子静得出奇，连带着窗外的蝉鸣都弱了下去。

林檎觉察出爷爷的气息不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悄没声地坐下。

心里七上八下的，该不会是……自己手欠翻出了什么不该翻的东西吧？

好一阵子，老爷子才像是缓过劲儿来，轻轻吁了口气，伸手接过了木匣子。

他的手指在匣子表面粗糙的木纹上轻轻蹭了蹭。

他摘下老花镜，抬手摁了摁眼角，动作不重，却无端让人觉得心里发沉。

“放那儿……有些年头了。”老爷子的嗓音有点哑，“你大了，有些事，也该让你晓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索。

摸出来一把小小的钥匙，黄铜做的，已经失了光泽。

钥匙插进木匣子侧面的小孔里，轻轻一拧。

“咔哒。”

铜扣应声弹开。

林檎的心也跟着那声轻响，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老爷子把打开的匣子推到她跟前。

匣子里东西不多，底下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

绒布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边角发黄的老照片，还有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玉质温润。

林檎把照片拿了起来。

照片边角卷着，黑白光影里，是一对年轻男女。

女人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红裙子，笑得眉眼弯弯，温婉又明媚，依偎在男人身边。

男人穿一身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有种拘谨，但那份幸福藏不住，透着股清亮劲儿。

真是登对。

林檎的手指有点不听使唤。

虽然从没见过真人，可血缘这东西很玄妙，她几乎立刻就认出来了。

“这是……爸？妈？”

她声音很轻，飘忽不定，又压着点什么翻涌的情绪。

照片上的人那么年轻，活生生的，跟她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完全对不上号。

“嗯。”林老爷子看着照片，神情说不清是怀念还是别的，“他们结婚时候照的，那会儿条件差，就留下这么一张。”

原来爸爸妈妈是这个样子。

林檎看着照片上妈妈温柔的笑，爸爸挺拔的肩，鼻子猛地一酸。

从小到大，爸妈就是爷爷嘴里零星的几句话，加上她自己的想象。

没想到第一次“看见”他们，是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

“真好看。”她喃喃道，指尖滑过照片上妈妈的脸，凉凉的相纸好像也有了点暖意。

“可不是，你妈那时候……文工团里数得上的。”老爷子拿起那个平安扣，塞到她手里。

“这个，你妈给你求的，盼着你一辈子平平安安。还没来得及给你戴上，人就……”

后面的话，老爷子咽了回去。

林檎接过那个小小的平安扣。

玉石温润，贴在掌心，坠得慌。

她看看照片里的父母，又看看手里的平安扣，心里堵得难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被爷爷调侃周明的那点不自在，早飞没影了。

林檎攥着那枚小小的平安扣，冰凉的玉石被手心捂得渐渐有了温度，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抬起头，看爷爷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

照片上父母年轻的笑脸，和爷爷此刻沉沉的表情叠在一起，无声地催着什么。

“爷爷，”她嗓子发干，声音低了不少，“我爸妈的事……跟您以前跟我说的，不一样吧？”

林修齐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停住了，没喝。

杯沿只是轻轻碰了下嘴唇，又放回桌上。

他没看孙女，也不知在看哪儿。

“唉……”

一声长叹，坠满了时光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