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雪客栈趣谈

读书对于蛮族人来说可有可无，毕竟蛮族的知识与生存技巧是通过口口相传、代代相承的。

但若是让蛮人的子女都到诸葛均自己设置的学校来学习，再通过减轻儒学的比重，增加农学、商学以及蛮人擅长的捕猎学，使寒门子弟与蛮族子弟优势互补，注重务实的思维与能力，这样可以同时提高两方的竞争力，以此来削减世家大族对知识的垄断。

当然，在此之前，双方不能在同一课堂，否则闹出事情来，阿兄又要责备他了。

沙摩柯听了诸葛均的话，略显犹疑。

他考虑的不是儒生与自家子弟是否能够相处融洽，而是思考诸葛均的意图是否是在要求人质。

当然，诸葛均也有这一层意思，只不过在国家层面来说，一个稳定的未来局面，能为季汉带来更大的收益。

看沙摩柯犹豫的表情，诸葛均猜出了他之所想，高高抬起手轻轻的拍了他健硕的肩膀两下道：“首领放心，将来你们部族的子弟学成，一部分人可以选择留在朝廷内做官，也可以选择回到部族，为部族的兴盛而努力。我之所求，不过是希望两族共和，生生不息而已。”

“军师说的俺听不懂，但俺相信军师不会出尔反尔。”沙摩柯虬结的胡须随嘴角抽动，瓮声回应，黝黑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生硬的信任。

面对沙摩柯的信任，诸葛均微微一笑，收回手对他拱手道：“那么就请首领静待我的消息，均尚有主公安排的要事，便先告辞了。”

辞别了沙摩柯，回关府收拾行囊时，将从军中偷偷带出来的一副“连弩“塞进了包袱。

却被后脚进来的关平逮了个正着：“军师，这连弩可是军中重器，不可轻易带出。”

“额，你没看见，你没看见。”诸葛均掩耳盗铃般的给关平催眠，但实在架不住关平的直脾气，硬是要让他将连弩还回军中。

“我这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诸葛均突然神秘起来，“听说鲍家庄的有三个员猛将，到时候若是打起来，你们打不过，我就用连弩从后偷偷射击，再趁乱将关索救出，任务不就成功了嘛。”

“当真？”关平的眼神很明显是不信的。

“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诸葛均倒是给了关平一对坚定的目光。

关平也只得叹息一声，默许了诸葛均的行为。

两人各自收拾好行李，来到府门前，诸葛均发现关平平日不离手的大刀今日换成了环首刀。

这柄环首刀是从桂阳郡冶铁工坊使用叠锻法铸造而成的，一共十二把，分别送给包括刘备、关羽、张飞在内的十二位重要将领，关平关兴也是其中之一。

“此刀如何？”

“军师所赠之刀刚硬坚韧，挥舞起来轻便灵活，就好像多练了许多年功夫。”

边说边将刀抽出，屈指弹了弹刀身，嗡鸣声清越绵长。

于是诸葛均谈起了当初在桂阳遇见外邦商人的奇遇，边走边说的来到北门。

“军师救我！”

城门洞下诸葛均听到求救之声，转头发现刘封正被被文岱与邓范左右夹击。

那文岱猴子似的挂在刘封右臂上，嘴里嚷着：“封哥哥，你就行行好，带上我们吧！”

邓范则如铁塔般堵住去路，憨声憨气道：“俺娘说，跟着军师能长见识。”

诸葛均轻咳一声，两个少年顿时如霜打茄子般蔫下来。

刘封衣襟上沾满雪渣，活像只炸毛的鹌鹑，显是被纠缠了许久。

“文休呢？”诸葛均板起脸。

“被大先生调去抄录户籍了……”文岱眼珠一转，突然扑通跪下：“前番先生不带我们去荆南四郡，如今去鲍家庄接人应是不危险，求先生带我们去见见世面！”

诸葛均嘴角一抽，心想这俩小子还记仇记上了。

面上故作沉吟：“此去不过是接回关索，想来倒也无妨……”

话音未落，文岱已窜上刘封准备好的马车，邓范乐呵呵地将刘封的包袱也扛上了肩。

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猴子招呼着三人一起上路，三人也只能无奈的一齐摇了摇头。

行至半途，北风忽作，鹅毛大雪砸得车篷砰砰作响，拉车的马匹焦躁地甩着鬃毛，前蹄不住刨地。

关平紧握缰绳，青筋暴起的手背与沉稳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先生，起大风雪了，马儿有些走不动了！”

刘封掀帘张望，却被风雪糊了满脸，悻悻道：“这鬼天气，不如折返……”

“我们已经行了半日，再行半日就要到鲍家庄了，不可半途而废。”

诸葛均拒绝了刘封的提议，转而高声问关平：“前方可有落脚的客栈或者茶棚？”

关平眯起双眼，隐约间看见不远处正好有间客栈，回应道：“前方有一家客栈，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歇。”

说着便打马赶到客栈，客栈内的小二见来人衣着华贵，不敢怠慢，冒着风雪出来将众人迎入。

“贵客快进！”他尖着嗓子掀开蓝布帘，热浪裹着羊肉香扑面而来。

袖口早被雪浸得半湿，仍利落地掸了掸覆霜的门槛，泥鳅般引众人往火塘边挤，腰间钥匙串叮叮撞着膝盖：“姜汤羊肉羹煨得滚烫，东厢新絮的棉被管够暖！”

诸葛均等人进了客栈，关平将马车牵到客栈后院，从后院搓着双手挤进了店内。

这时候店内坐满了人，不仅有往来的客商，还有流离失所的流民挤在角落。

店老板与老板娘正端着一碗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与流民们分食，看得诸葛均在心中感叹：没想到乱世之中竟然还有好人。

“你们呐要么就去鲍家庄，或者去刘皇叔处，都不错。鲍家庄庄主是个心善的主，常常布施，刘皇叔更是颁行以工代赈，能够挣到安身立命的本钱。总之比呆在这里强。”

流民们听了纷纷点头，或许此刻在心里已经想好了要去哪里。

听到这些话的诸葛均在内心对店老板一阵感激。

小二此刻收拾好桌子，端了几盘小菜过来，引导诸葛均等人入座，恰巧被老帮看见。

“各位客官是刚来的吧，快来尝尝刚出锅的羊汤。”

老板走到诸葛均等人桌前给众人打了几碗羊汤，众人向老板投去感谢的目光，双手端起碗来吹了吹，一口下肚，方才被冻得有些发僵的身子瞬间软和了下来。

“鲍家娘子们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诸葛均听到鲍家娘子这几个字时，转头看到店内另一处角落有几名猎户正说得唾沫横飞，炭火映得他们黝黑的脸膛发亮。

为首的老猎户一拍大腿，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要说鲍老庄主那三个闺女，啧啧，当年曹丞相的马鞭都折在三娘手里！那天雷雨交加，三娘子拎着九节鞭往庄门石狮上一坐，鞭梢卷着曹贼的玉佩甩出三里地！”

“可不是？”年轻猎户急忙接茬，比划着抽鞭动作，“听说三娘子抽人专打腚！上个月有个山贼头子想劫粮车，被抽得捂着屁股蹿回山里，现在手下都管他叫'红腚大当家'！”

众人哄笑间，角落里独眼的老镖师突然插话：“二娘子才叫绝呢！去年江东使臣来求联姻，二娘拎着两柄开山斧在院中劈柴，愣是把三寸厚的榆木桩子劈成了绣花针——那使臣当场尿了裤子，说江东女子温婉，受不得这等惊吓！”

刘封噗地喷了姜茶，褐色的茶汤顺着下巴滴在狐裘上。

诸葛均支起耳朵听得真切，白眼一翻，心想这野史编得比说书人还荒唐。

“胡扯。”他以袖掩面，肩头颤得好似风中残烛，“三娘子若真这般悍勇，当年宛城之战就该请她去会会典韦。”

这话引得老猎户急了眼，梗着脖子嚷：“这位小郎不信？大娘子嫁人前还驯过南蛮象呢！那象鼻卷着二十石粮草……”

“信，怎么不信？”诸葛均突然一本正经捋须，余光瞥见文岱正竖着耳朵偷听，“毕竟曹公好人妻，遇到未出阁的，自然要落荒而逃。”

满堂哄笑中，邓范憨憨挠头：“先生，啥叫好人妻？”

诸葛均顿时呛得连连咳嗽，关平适时递过姜茶，青铜护腕与陶碗相撞的脆响，恰盖住了后院马匹突如其来的嘶鸣。

次日雪霁，车辕在官道上压出两道深痕。

众人行至鲍家庄，但见庄墙高逾三丈，箭楼森然，门匾上“鲍“字漆金，笔锋却透着一股子泼辣劲儿。

庄门前有一块被打成两截的石碑，刘封将断了的石碑搬回原位，只见上面苍劲有力的刻着：斗得过我的就与他结为夫妻，斗不过我的就与我留下一半家财。

末尾还留着刻碑人的名字——鲍三娘。

诸葛均捻着胡须，嘴角微翘，低声自语：“好个鲍三娘，比武招亲倒成了劫财劫色的买卖。”

他瞥了一眼关平，故作正经道：“关将军若去应战，怕是要赔上家财又折了人。”

关平闻言眉头一皱，手按刀柄沉声道：“军师莫开玩笑。这石碑看似戏言，实则暗藏锋芒。”

目光扫过箭楼森然的庄墙道：“若贸然入庄，只怕真要应了这碑文。”

刘封却是跃跃欲试，一脚踏上石碑基座嚷道：“留下家财？笑话！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输给个女子？”

话音未落，文岱已从包袱里掏出一把木算盘，噼里啪啦拨弄着嚷：“封哥在江陵的私房钱统共十二两银，若折一半给三娘子，怕是连酒钱都赊不起了！”

“好小子，你居然敢打探我的私房钱！”刘封又羞又恼，轻轻环抱起文岱捉弄了一番。

邓范盯着“结为夫妻“四字，全然没看前头的文字，黝黑的小脸膛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俺、俺娘说媳妇要挑力气小的。”

忽见诸葛均意味深长的眼神扫来，连忙闭了嘴，脑袋几乎缩进狐裘领子里。

“看来此行没那么容易成功啊。”

于是招呼刘封前去叩门，铜环尚未落下，墙头忽传来娇叱：“哪来的凶客！”

“姑娘莫误会……”

“误会？”

红影翻飞间，少女已跃下墙头，身姿挺拔如松的站立在众人眼前，只见她容貌秀丽，眉目如画，头戴巾帼，披着一件轻罩甲，手中双刀明晃晃的晃着。

不同于传统闺阁女子的柔弱，展现出了一种矫健之美。

当下杏目扫过众人，最终停在诸葛均行囊中露出的连弩一角上：“带着凶器上门，当鲍家女儿是摆设？”

关平忙抱拳行礼：“我等奉命前来……”

“接关索是吧？”鲍三娘甩动马尾辫，手中环首刀一震：“那呆瓜整天在演武场指手画脚，还抱着我酿的桑落酒不放，喝得跟他爹一样红，本姑娘可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你们把人接走。”

文岱见到鲍三娘的姿色，兴奋地往前凑，却被邓范一把抱住了身子。

刘封默默退到马车后，关平则按住了剑柄。

一片死寂中，诸葛均慢悠悠掏出块木牌：“三娘子若想切磋，不如试试这个？”

只见牌上画着古怪方格，标有“象棋“二字。

“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象棋，上至八十老叟，下至八岁孩童，但凡输了的，都得乖乖听赢家吩咐。”

这是他在等待刘备时命手下匠人制作的玩物，用来打发时间的，毕竟围棋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他本想借此来吸引鲍三娘的注意力，谁知鲍三娘将刀一横，眼中警惕：“什么象棋马棋，你们今日若是不能打过我，休想将关索接走！”

诸葛均一时傻了眼，没想到鲍三娘并不吃这一套。关平刘封更是立刻上前将诸葛均护在身后。

剑拔弩张之际，庄内忽然又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三娘休得无礼。”

庄门开处，一名体态翩跹的少女走了出来。

“三妹鲁莽，冲撞了各位贵客，妾身在这里赔礼了。”

诸葛均五人看他与鲍三娘面容相似，却因为一身粉桃色的衣服衬得更加可爱动人，看得刘封、关平、文岱三人好似被勾了魂似的。

“坦之，你已有妻室，就别跟我争了。”

刘封偷偷凑到关平耳旁说了这么一句，将关平羞得整张脸跟他爹一样。